半个多小时前的徐家林凹形公路战场,邹志林指挥的两个大队在充分的准备下,占据地形之利打了日军第三小队一个猝不及防。短瞬间里,一千多米长的凹形地段枪弹如雨幕般倾泻,炸药包、手榴弹和燃烧瓶似冰雹般砸落将爆炸的气浪、火幕和弹片铺洒,把包括日军汽车司机在内的近百人囊括在内并将之射杀、烧伤、炸死...... 军事素质很高并作战强悍的日军官兵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狼狈——毫无准备的突然被袭、还没等跳下车厢或驾驶室,就被中国军队用好像不花钱的子弹和手榴弹、炸药包射死、炸死、震死,侥幸能跳下车的部分日兵根本找不到隐蔽的地形,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藏身之处举枪还击,却又被两边直立的土壁遮挡了子弹射击的目标...... 刚开始作战时,虽然整个支队近三分之二的兵力都集中在这里,但除去两端打阻击的4个小队,就剩下14个小队计150多人在近千米的两侧作战,这就显得有些人手紧张兵力不足。好在日军的押运小队比较集中,根据护卫的阵型分布在车队的前、后和中部,并且乘坐的车辆外形也很明显。 刘玉田事先就布置了集中兵力、集中火力在伏击中重点打击载人的车辆,再加上战时在现场的邹志林及时地用喊话、手势等方式传达命令,及时调整兵力和火力。150多人并不大面积均匀散开,而是集中了五、六人,在土岗顶上死死盯住一辆汽车居高临下狠打狠炸,能让日军缓口气儿的间隙是一点也没给留。尤为一、二大队的中间结合部东侧的一大队副队长刘光明、二大队副大队长兼四中队长周金山指挥着身边的官兵们打得是有声有色、酣畅淋漓。 这些人在战斗进行不长的时间内就打出了默契——一旦有几个日兵在手榴弹、小型炸药包和冲锋枪,轻机枪子弹的打击下还活着并冒着弹雨跳下车厢向上面开枪时,上面的士兵或缩头利用日军看不见的死角向下投掷手榴弹,或两侧士兵用自动武器斜射将日兵打倒。打到紧要时,只要是有日兵向上面射击或吼叫的位置,中国士兵闻声辩位,先是扔过一、两颗手榴弹,再从侧面举枪射击,更加上凹形公路的两面火力布成密集的弹网,从而使抵抗的日军犹如掉进陷阱里的野兽,空有一身的力气只能是乱吼乱叫,只在几个呼吸之间便倒地不起...... 仅仅在短暂的六、七分钟内,汽车车厢上、驾驶室内和地面上的嘶吼声、惨叫声渐渐地平息,只有跳下车在地面上钻到汽车底下的日兵们打了几枪发现徒劳后,便也停止了射击或自行裹伤或东张西望紧张兮兮地等待着机会。 “停止射击。”南侧的邹志林见此情景,扭头对身边的一军官下令:“你分别指派两个跑得快的弟兄给两个大队长传令,让他们组织人手,在南北两个地段,各抽出枪法准的10个弟兄下到路面用两支冲锋枪打头清理残敌,一辆车一个地段地清扫干净。注意不要用手榴弹和燃烧瓶了,避免引爆汽车油箱烧毁军需。 迅速清理出一段路后,提前组织好的一百个弟兄立即下去整理军用物资,凡是武器弹药、生活用品、救治药品什么的只要能拿走的就尽量多拿,拿不走的大件、沉件或多出来的,布置人手做好炸掉和烧毁的准备。告诉他们,动作要快。” 说完后他又对一大队第三中队队长甘原彬中尉道:“这边的战斗不需要你们了,你带两个小队到南端指定的伏击阵地做好阻击掩护的准备。一旦打起来,就按照参谋长说的,机智灵活,当机立断,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以减少弟兄们的伤亡为上,行动吧。” 接到命令的陈茂龙和刘书策迅速各从自己的大队组织了10人,为首的是两个中队长端着冲锋枪打头,他们分别从南北两侧跳入凹形公路,只见平视的道路前面弥漫着尚未散尽的硝烟,更有多处燃烧的火光。“视线不好,大伙不要挤在一块儿,我的冲锋枪在正前面,其余弟兄在边上散开,遇见活动的目标别犹豫,近了的用刺刀捅,远的开枪射,速战速决。”北侧的四中队长周金山上尉恶狠狠地下令道。 这10人猫着腰接近最北端的那辆载人汽车时,只见眼前简直就是屠宰场的情景——狭小的地段堆满了日军士兵残缺不全的尸体,地面和两端的土壁上以及汽车车棚的上下,大片大片的血迹呈放射状仍在向下流淌并同时形成一洼一洼的血泊。落脚下地吧唧有声磕磕绊绊向前移动的路上,时不时就碰上一条血呼呼的断腿或手臂,这些官兵被自己的战斗方式所造成的结果而震惊而感到毛骨悚然时,前面的几个士兵未曾料脚下一软一滑,仔细瞅去,正是一段尚有余温的肠子或一块滑不溜丢的肝脏正颤颤巍巍横躺在路上! “呕......”终于有几人,在这犹如地狱般的视觉感受和感官感受下忍不住呕吐了起来!虽然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虽然他们都在以前打死过一些日兵,也在阵地上见过自己的战友被日军的炮弹炸得支离破碎,但此时此刻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场面下呼吸着夹裹着血腥和硝烟的空气,迎面可见抬脚可碰让他们触目惊心的血洼和碎肉,这些有血有肉有人类情感的年轻士兵们的神经还做不到坚如铁石而无动于衷...... “都他妈的打起精神来!”见此情景,周金山大声吼道:“狗日的小鬼子是强盗,进犯我国土,烧杀我百姓,他们的炮弹把我们的弟兄炸得比这还狠。战斗还没结束,你们这帮软蛋别他娘的误了大事!” 周金山的喝骂非常及时,否则这种战场反映一旦延续下去,会传染一大片。虽然战斗基本上将要结束,但包括清理残敌、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以及安全撤离等一系列的行动,在目前的状况下是争分夺秒容不得半分耽搁的。更何况他们还有四个小队近50弟兄分在南北两端,准备阻击将要前来救援的日军,目的就是为了让大队抓紧时间打扫战场和安全转移。因此当下在周金山和一名小队长的组织下,这些人便迅速恢复了常态而行动了起来。 他们被周金山刚才的几叱喝所惊醒,也明白眼下军情紧迫,所以下面的动作就简单粗暴了些...... 透过烟雾,他们看见前面趴着或躺着的囫囵个日兵也不管是死是活,远远的就是几枪,直到他们自己冲上前检查到那日兵已经死透,周围再没有危险后再向下一辆汽车搜索。一路上遇到的尸体视状况他们补上一刺刀,载货驾驶室满头是血的司机也拽了下来在脑袋上再补一枪托。两支冲锋枪手早早趴下分两边以两个角度交叉向汽车底下射击,其余的步枪手们则是在事后向前近距离枪打刺刀捅来拾遗补缺。 相对着一些为数不多躲在车底下的日兵们,面对着这些人数不少火力凶猛的敌人,只能在被杀之前放出一、两枪,然后被对方击毙。就这样用了7分钟,北侧的官兵们就杀到了刚过中间地段的一个拐角处。到了这里,周金山率领的9人被日兵打冷枪而阵亡两人,伤三人,伤亡率占了一半。 南侧的部队由刘光明上尉带领,他指挥部队下到路面后先是以卧姿用冲锋枪和几支步枪交叉射击,尽量把汽车下和两侧的所有间隙死死压住,然后几个士兵在枪弹的掩护下迅速靠近,再用卧姿向车底下的所有物体射击,甚至几人迂回绕到车尾两面夹攻。仅存的一些日兵躲藏在车底下以四个轮子做隐蔽,但前来清理的中国士兵趴在地上用日兵的尸体当掩体,又因车体窄小车轮不宽,十来个中国士兵枪多子弹密分散面积广,好几个人配合默契把一个个日兵干掉再以此方式向前推进,所以日军的残余之敌根本没坚持多久就被肃清了。等到了中间那个拐角高声喊话和周金山他们汇合时清点损伤,南端的十个官兵阵亡一人,伤四人,也是一半的伤亡率。 两个小组对头肃敌的同时,邹志林指定部分人手掩埋阵亡官兵们的尸体以及给伤员包扎救治的事宜后,就迫不及待地组织起了一些人牵着骡马开始下到公路面开始装运战利品。在这之前他先在南北两端各派出10人,带着工兵锹和树枝木棍什么的跟着前面的肃清小队,一是将沿途的大小燃火点彻底扑灭,因为这关系到下一步行动的是否顺利和现场官兵们的安全,。二是把已经死了的和刚刚死掉的日军士兵的尸体及残肢碎肉挪至路边东侧,以保证牲畜驮载以及士兵背扛时,有一条一米宽的通道方便出行。同时他又指派陈茂龙和刘书策事先组织好58个人,一待公路内的战斗快要结束时,立即俩人一组从两头开始清点29辆载物汽车上的物资种类和数量。 周金山和刘光明等人结束了战斗仰着头向上面喊话汇报,邹志林让他们上来暂时休整,同时两个大队长也立即带人用大绳爬下去从中段上车清点物资。仅用了不到5分钟,每辆车上都有俩人清点的物资种类和数量,在两个大队长那得到汇总后便报告给了邹志林: 日造九九式105毫米山炮4门,随同炮弹(40箱)共计4辆车;97式81毫米迫击炮10门,炮弹320箱(960发)共计3辆车;89式掷弹筒50具及其配套榴弹50箱(1500枚),91式手雷50箱(1500枚)共计1辆车;九二式重机枪10挺,子弹30箱共计两辆车;九六式轻机枪50挺,子弹100箱共计两辆车;三八式步枪150箱,子弹200箱共计3辆车;榴弹炮特种炮弹60箱(180枚)两辆车;梯恩梯炸药80箱(两吨)计一车;铁皮桶装汽油一车、柴油一车共计两辆车;医药及器械、急救包等一辆车;棉衣裤等两辆车;大米、玉米、黄豆等4辆车;牛肉罐头、海鱼罐头、香烟、瓶装清酒等副食品两辆车。 听完汇报邹志林看向手里拿着小本子的两位大队长问:“鬼子的步兵炮,迫击炮和重机枪都是分解装箱的是吧?那这样:99式山炮太沉我们拉不走,把它和其炮弹堆放在一块准备引爆,另外那个榴弹炮的特种炮弹也跟着引爆。柴油和汽油桶用大绳吊上高地西侧,然后推到南北两侧在公路顶端的各部位放好,以备在阻击小组全部撤退上高地时拧开盖泼下点燃。97式81毫米的迫击炮和其炮弹我们拿走一半;掷弹筒、掷弹筒的榴弹和手雷全拿;梯恩梯炸药拿一半。九二式重机枪和子弹各取一半。九六式轻机枪可是好东西,弧形的弹梭装30发子弹,比我们的捷克式还多10发,看看能不能拿走20挺,子弹50箱。三八式步枪30箱,子弹30箱。棉衣裤、医药品、急救包全要。黄豆多拿一些,一会儿撤退时,给牲畜套上料袋各装5斤黄豆当作精料,让它们边走边吃补充**力。肉食罐头和鱼罐头、香烟什么的尽量全拿走。鬼子的清酒度数不高不太好喝,实在拿不了就算了。另外,这些军需的品种,鬼子的车队是怎么个次序?” “从南侧算起,最先是重武器和各式炮弹及炸药,然后粮食、副食品,最后医疗品。”陈茂龙道。 “好。”邹志林看看手表道:“我们齐头并进,让上面灌木丛的一半骡马绕到路下边装驮上述物资,装完后立即从北侧的路口向西先撤。剩下的弟兄全都上西侧的高地,用大绳把要拿走的武器弹药拽上去再用另一半的骡马装上运走。告诉弟兄们,要抓紧时间,能多拿一点是一点,拿回去就是我们的了。去执行吧。” 两个大队长敬礼走后,邹志林喊来一名军官,询问了一下一共九名阵亡官兵的掩埋情况和二十四名伤员的伤势,然后转身走了走看看身前脚下众官兵们紧张忙碌地装运着缴获物资的情景,不由地非常高兴——因为他看见了不论是土岗上还是脚下公路上的情景很让人振奋。 这个时候的凹形路面上战火和硝烟仍未散尽,刚刚结束了一场短暂却狂暴的战斗,甚至有的官兵身上的血迹还没干透,但此时搬运战利品的场面却呈现出了一种热火朝天的场面,每个人都神情洋溢、喜笑颜开!这让邹志林觉得很欣慰,也很理解:国军自1925年8月建军至今,一直都是很穷的,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衣食用度,不用说跟日本军队相比,就是地方军和**军也没法相提并论。即便是邹志林原来所在的宪兵部队,在**军的序列里从各方面都算是佼佼者,但是一个军一级编制单位所装备的重武器,还远不及日军的一个联队!眼下,刚刚打了一个日军的辎重部队,其缴获简直是堆积如山,以至达到了要挑挑拣拣的程度! 士兵们感到高兴的是,回去后最起码能吃上几顿肉罐头而一饱口福,比这更重要的是,以后打仗可以不害怕关键的时刻弹尽粮绝让日军任意宰割了!军官们兴奋的是部队的装备充足乃至富裕了之后,支队便能扩充兵力,他们本身就能带领更多的官兵,从而使自己的职务和官衔达到名副其实了...... 感受到了部队官兵们的情绪,邹志林举起望远镜又把视线转向了南北两端的阻击阵地处。他站在高岗上,南面的公路蜿蜒曲折但视野内渺无车形和人影,北侧一千多米外因为有树林的遮挡却让他无法查看,只能静心倾听那边是否传过来异常的动静。此时的他非常不想在眼下就看见相隔几百米传递过来的日军救援部队将至的敌情报讯,因为他深切地知道:如果能让部队的官兵们把这种胜仗后的高昂情绪保持下去,把在敌后坚持与日军作战的士气持续下去,那就必须在一会儿的不长时间内安全地撤出去!和日军作战并不是一锤子买卖,部队刚打完一仗在满载战利品的状态下是无法再和南北对攻的日军交火的...... 想到这里的邹志林表面仍然沉静如水,但暗自却心急如焚起来。他再次地看看手表掐算着时间——突袭战和清理残敌用去了15分钟左右,整理通路和清点物资用去了8分钟,截至目前全大队除去伤员一百多人紧张装货已经近十分钟,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日军盛庄距离徐家林40多华里,从他们得到求援的电讯到集结部队发动汽车摩托出发,应该在5到8分钟之内,根据这一带的路况和日军的车速,他们应该在40或50分钟到达北侧的阻击阵地。而南侧的苍山县城距这里50多华里,应该比盛庄的敌人慢一点...... 邹志林思忖了一会儿,终于靠近土岗边缘向下面的人员和两边用大绳拽拉重武器的官兵们高声喊到:“没上高岗的重武器不再拽了,拽上来的马上运走。下面的所有人听令:抓紧时间把掷弹筒、手雷、三八步枪、子弹、医药品、副食品装运完,重武器少点就少点吧。上述物品无论装了多少,一律在5分钟后停止,然后骡马队和伤员在一大队的护送下迅速向西侧小树林里撤退。大部队行动后,留下二大队提前指定布置炸毁剩余军需的、捅漏汽车油箱并钉木楔垂大绳的弟兄们抓紧动作。所有人听令后一律在5分钟后照此执行,不得有误!” 听到支队长如此斩钉截铁的严令,又看到邹志林略显严峻的面孔,刚才忙而不乱群情激奋的众人们顿时感到了气氛的凝重,但只是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们眼下的处境以及用不了多久就将会面临着的堪比一场战斗还艰难的撤退转移—— 不到200人的部队,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和繁重的体力消耗,却还要在不知数量陆续有多少的两股日军的追击下返回相距90多华里的驻地,这期间的过程和未可知因素,任是谁也无法估计到的...... 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这些在战场上经历过风雨的老兵们立时便严肃了起来,紧接着各级指挥官们的号令陆续响起,应答声此起彼伏。有了更确切的重点和无奈的取舍,这些人的动作更加快捷,于是,5分钟后,早在牲畜背上的驮架驮载着形状不一的大小箱包,两匹骡马并排在士兵们的牵引下向三里多地的山边树林处奔走。站在土岗上的邹志林发现负重的50匹牲畜的步子还算稳健,它们一边走一边继续咀嚼着刚才装驮物资时就开始吃上的优质黄豆,满嘴里嘎嘣作响,还时不时地扬起尾巴划出一个个半圆...... “布置爆炸装置时要尽量利用鬼子的炮弹和燃油,力争让它们的殉爆产生更大的杀伤力来消耗鬼子增援部队的实力。因为你们的时间充足,所以在这点上动动脑子吧。准备事宜完成后你们放下大绳等待着两侧阻击弟兄们回到沟里撤上高岗,最后再用火烧毁汽车并让火引燃炸药引爆炮弹,最好做个延时装置,以保证你们撤到一个安全范围。准备行动吧。”待骡马队和随护的一大队官兵最后一人从身边经过时,邹志林对二大队副大队长兼五中队长关明德中尉说道,然后对后者回礼,便转身追赶大部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