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我们若是想得到外头打仗的战况消息，从哪里可以得知？” 　　 张妈迷茫地摇摇头。 　　 史二道：“不如这样，我马上修书一封，请大少爷帮忙，从广州带一部收音机回来，想来这里也能收到广播。” 　　 张妈马上把这话告诉了文若兰，她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马上将史二叫来，问他一部收音机要多少钱？ 　　 史二道：约莫20个大洋。现在上海被日本人占了，广州应该还能买到。 　　 文若兰眉头一皱：“这么远？”便没再多说。 　　 用过晚饭准备歇下了，高大强这才悄悄求见少奶奶。 　　 “我有要紧事，只能跟少奶奶一个人讲。” 　　 文若兰也怕再有人生事，对高大强道：“有话就说，不过我还得带上湘姝。” 　　 高大强傻笑道：“湘姝没事，湘姝没事，带上张妈也行。” 　　 湘姝冷不丁插嘴道：“大强，你干嘛非要替张妈？” 　　 高大强一愣，偷偷瞄了张妈一眼，一张脸飞快地红透。 　　 跟着到了大屋的外间，张妈抱着云龙去睡觉，高大强这才坐定，左顾右盼半晌，文若兰实在看不得高大强做这种样子，噗嗤一声便笑：“我说，大强，你是发现有贼了？” 　　 “少奶奶，有件事，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讲给你听，可是我内心是下了决心的，我就要告诉少奶奶。” 　　 张妈在里头大声道：“你这个人就是啰嗦，好好的一个爽利汉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起来了？” 　　 高大强本也没有扭扭捏捏，被张妈一声抢白，反而吓得张口结舌起来，文若兰冲着里面喝道：“张妈，不许欺负大强！” 　　 “是，少奶奶！我也没欺负他啊！” 　　 高大强压低声音道：“少奶奶，她没欺负我，没欺负。” 　　 “好了，大强你爽爽快快说罢，到底什么事？” 　　 高大强这才小声道：“少奶奶，你这次回娘家才第二日，咱们庄上，便来了一位贵客。” 　　 “是吗？是哪个？” 　　 “少奶奶，那人，就是你成婚那日，从外乡赶到庄上来的那位高先生！” 　　 “那位高先生？”文若兰一阵迷糊，突然间，一个身影跳出来，闪现在她脑海中。 　　 高黎明！ 　　 她试探地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位省城来的高黎明先生？” 　　 “对对对，少奶奶，就是族长说他爹叫个啥的，高云山吧，他爹和仲苏的爹是同辈兄弟，只是他们去了城里，就没有按照族谱上的辈分取名，本来他们这一辈该是仲字辈的。” 　　 还真是高黎明！文若兰瞬间心头悸动。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人，一段时间之前，她甚至恨这个人。 　　 胆小鬼！高黎明胆小鬼！ 　　 母命难违？他母亲不允，他就不坚持了？ 　　 文若兰想起了那会儿在青果巷的情景，那时候，她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学生，心中全是梦想，眼前全是美好，她的境遇已经算得上极好。从舞阳镇到长沙城，四百多里路程，她都能住上那么好的住所。 　　 当然，遇到方青云那样的特务，也是她命中的对头，多少次差点被那个贼害了。 　　 后来回想起来，反倒是觉得那时候的经历都那么可爱。 　　 即便是和胡宛如、张淑慎化友为敌，都是那么难以忘怀。 　　 可是一想到高黎明，她的一颗心，不知为何那么疯狂跳个不停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本是一条小溪，清流不断，忽而遇到了变故，成了一汪清潭，再无湍急流淌，只有偶尔微风掠过，抑或是飞鸟点水，激起圈圈涟漪。 　　 可是，高黎明这个名字突然出现，仿佛这清潭被人从下端挖开了一道口子，那些水找到了决口，不明去向这就奔腾而去了。 　　 高大强却变了，他现在经历过变故，多了一份深沉，小声地问道：“少奶奶，你忘了那人了吗？” 　　 忘了？如何会忘了？ 　　 文若兰清楚地记得，那一次，高黎明的母亲徐氏，当着她的面将她轰了出去，虽然语气没那么不堪，可是让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女孩，陡然间就没了住处，这个女人的心，也是够了。 　　 “没忘，大强，他如何会来？” 　　 高大强稍稍轻松了些，他也不想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他也不晓得，文若兰听到他的想法，会如何想他。 　　 咬了咬牙，他还是下了决心，今日不管是少奶奶责怪，或者不屑于听，他都要说出来。 　　 “少奶奶，高先生是奉命西迁，他刚刚从外地回到省城，接到了上司的命令，要求马上撤离到武汉去，高黎明告假，专程赶来高家庄，想要见少奶奶，哪个会想到和少奶奶错过了一天。” 　　 文若兰久已沉寂的心，已经泛起涟漪，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依旧平静地说：“那，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高大强添油加醋说了一大通，总之就是高黎明是如何如何惦记着少奶奶，顺带着还提到了湘姝。 　　 湘姝一惊，忍不住咯咯笑道：“你胡说吧，他怎么会提到我？” 　　 “高黎明先生道，当年小湘姝跟着少奶奶一同租住在他家，他还说，在他心中，一生最快乐的时刻，便是在那时候了。” 　　 文若兰惊奇地问道：“高大强，你突然间讲话多了一分文气啊！” 　　 高大强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也不懂，就是高黎明先生说的话，我记住罢了，少奶奶莫怪。” 　　 “好啦，那他还说了些什么？” 　　 “对了，高黎明先生道，他此去武汉，或能待上一阵，当前说的什么？以空气换时间？” 　　 湘姝忍不住大笑：“什么以空气换时间？不就是说的，以空间换时间嘛。” 　　 “对，说的什么持久战，我们中国要跟日本鬼子打上好多年，看哪个熬得过哪个！就是这个意思，所有的政府都要搬到西方去，少奶奶，他们说的西方，到底是不是唐僧取经的地方？” 　　 这一次，文若兰都愣是被他的话逗乐了，生生从伤感拉进了忍不住要笑。 　　 “大强，你可是想去西方做西游记？若是这般，你想做哪个？” 　　 高大强一拍胸脯道：“少奶奶，你就是唐僧，我高大强，就是沙和尚，我没有本事，但是挑担有力气，走路有耐力，若有人欺负，我高大强也敢拼命去！” 　　 主仆三人一番说笑，高大强突然话锋一转道：“少奶奶，我大强说句僭越的话。” 　　 “你讲啊，我一直在等你讲。” 　　 高大强正色道：“少奶奶，就算我讲话伤了少奶奶，你也容我讲完。少奶奶，我家少爷，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他高仲苏上阵杀敌，自己去了，却留下了少奶奶孤儿寡母，我大强有心要护着少奶奶一家，却又怕那些人嚼舌头，平日里见那些人都是人模狗样的，他们是嫉恨少奶奶比她们美貌，还比她们断文识字，还有钱，什么都比她们那些人好，他们就会害你，这次没害成，下次还会再来！” 　　 “少奶奶，我高大强蠢笨，却也生了眼珠子。”他说着说着，嗓门又大起来，“高黎明大哥，他是大学生，是天上的人物，我高大强不是胡说八道，我看少奶奶该是和他更相配些！” 　　 “你、大强，你莫不是今日喝了酒？你上回喝酒误事，又忘了吗？” 　　 高大强坚定地说：“我一滴酒都没喝，少奶奶，我看得出，那位高先生若不是心里有少奶奶，他又如何会专程赶过来一趟？要晓得现在外面的路可是难走，除了靠一条腿，想买船票买不到，少奶奶，若不趁着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只怕万一日本人再往里攻，我们湖南早晚是要开战的。” 　　 “大强，你也这么想？” 　　 湘姝噗嗤一笑：“大强哥，怎么感觉，好像你要将少奶奶我们全都轰走？你可是想要做这个庄主？” 　　 高大强急了，他发誓赌咒道：“湘姝，你这不是胡说咧？少奶奶之前，又是派东来两家赶去贵州，又是兑换了美金和金条什么的，若还守在此地，又是为何要换？既然一切都先行铺垫，还不如早早动身，先到了贵州，等今后大批人全都去贵州，我们可以做房东。” 　　 说半天，文若兰彻底搞清楚了，高大强想的是什么？ 　　 他想让自己和高黎明再续前缘，大家一起去贵州重新创业，他认定文若兰早先的想法，既然政府都要西迁，他也觉得该往西边去。 　　 文若兰被他的话羞红了脸，嗔怪道：“大强，你说这话，可不是打我的脸？” 　　 高大强急得也是额头冒汗，他争辩道：“少奶奶，你在我心里就是天仙一般的人，跟我们这些庄户汉子打交道，还要防着歹人作祟，你可才20不到啊！” 　　 高大强去了。 　　 文若兰头里晕晕的，整个人都恍惚。 　　 湘姝一直不敢讲话，等张妈哄睡了孩子出来，看到文若兰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觉心疼起来。 　　 “小姐，大强那都是胡扯，可听不得的。” 　　 湘姝却不服地反驳：“张妈，你说高大强那句话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