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节 考秀才(2)
赵炎、绣春等人当然也没睡觉,他们看着夏华这副罕见的紧张失态样子,都非常担心,赵炎恨不得一棍子敲晕夏华让夏华好好地睡一觉,绣春想了想,走到夏华身边轻声说道:“公子,请你躺在床榻上。” “嗯?” “我会让你睡着的。” 夏华犹豫一下,按照绣春说的做,绣春跪坐在夏华床头伸出手给夏华按摩头部,她的手指力道恰到好处,按的地方也很准确,让夏华感到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下来,困意也产生了。 宋词儿和唐诗诗拿着扇子走到夏华身边,两人一左一右地跪坐下,轻轻地给夏华扇风。 “他娘的,被人伺候的感觉真好…”夏华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惬意地享受着,在困意越来越强、神智迷迷糊糊时,他吩咐道,“等我睡着了,你们就停止吧。” 说完,夏华进入了梦乡。 绣春、宋词儿、唐诗诗都没有停手,三人又给夏华按摩扇风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停下,确保夏华进入了深度睡眠。 看到夏华睡着并且睡得很香甜,赵炎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吩咐众人:“大家开始轮流休息吧,千万不能都睡着,万一明天早上睡过头没把公子及时叫醒,我们如何对得起公子?” 绣春等人点点头,夏华的大事也是他们的大事。 夏天天亮得早,但在六月二十八日这天,天还没亮,估计凌晨三四点,夏华就被赵海叫醒了,他这一觉睡得饱饱的,睡醒后整个人神清气爽,全国跟他一样在今天开始考秀才的童生都早早起床了,但大部分人因为紧张、忧虑、愁闷所以睡得半梦半醒甚至根本就没睡着。 洗漱一番后,夏华愈发感到精神饱满、头脑清醒。 “公子,”宋词儿端着一碗温度正好、不热不凉的粥走到夏华跟前,微笑道,“这是‘状元及第粥’,祝公子状元及第、金榜题名。” 夏华也微笑道:“让你费心了。”他看着这碗粥,煮得很稠,用料十足,荤素搭配得当,香味阵阵,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给公子你带进考场的吃食。”宋词儿放下粥后取出一个食盒,里面是薄薄脆脆的葱油肉末饼。宋词儿听夏华说过,被带进考场的食物是要受到严格检查的,包子、馅饼都会被掰开撕碎从而防止考生在食物里夹带纸条什么的。宋词儿觉得那也太不卫生了,检查的人的手干不干净啊?有没有用香皂洗过呀?摸过那么多考生的食物,油油腻腻黏黏糊糊地混在一起,这也太膈应人了,说不定检查的人上一刻还用手指抠过鼻屎呢,想想就让人恶心得慌。 有鉴于此,为了不让夏华的食物被人弄脏,宋词儿特意给夏华做了这种很薄的、一看就能确定内部根本无法夹带纸条等物、不需要下手检查的脆饼,从而躲避考场检查者的魔掌。 “真的让你费心了。”夏华心里很感动、很温暖。 宋词儿嫣然莞尔:“公子言重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公玉兄!”“公玉兄!”两个大嗓门从外面传来,自然是卢泰和马千乘。 “欣荣兄、肖容兄。”夏华笑着上前迎接。 “还不出发吗?”马千乘问道,他要跟夏华一起进考场,卢泰送他们俩到考场大门口。 “快了,我马上吃完早饭。”夏华示意那碗“状元及第粥”,然后注意到卢泰和马千乘居然一人捧着一碗冷饮,“你们有没有搞错?一大早就吃如此冰凉之物?” “一大早就已经很热啦!”卢泰不以为然,“要不是怕有伤风化,我真恨不得裸着出门。” “好香啊!”马千乘动了动鼻子,立刻找到了香气来源,他走到夏华桌子前眼馋地看着那碗状元及第粥,“真香!公玉兄,我能尝尝吗?” “是挺香的。”卢泰也被吸引了过去。 宋词儿抿嘴笑道:“二位公子,厨房锅里还有呢,我去给你们盛两碗。” “你直接去给你家公子再盛一碗吧!”卢泰直接动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嗯,不错,黏黏浓浓又清凉爽滑,好吃!”他还想再来一勺子,但马千乘直接拿起碗往嘴里倒了,三口并作两口地把一碗都吞进了肚子里,舔了舔舌头,意犹未尽地道:“这才是上考场的人该吃的东西嘛!那两个笨蛋就知道上街买吃食回来,难吃死了!下次我也要带个厨娘在身边。” 夏华哑然失笑。 宋词儿随即给夏华、卢泰、马千乘各盛了一碗,三人风卷残云地吃完,漱口擦嘴,“走!上考场了!”马千乘神采奕奕、意气风发地振臂大呼,犹如即将上战场的将军。 考试前像马千乘这样完全不紧张的,只有两种人,一是胜券在握的学霸,二是破罐子破摔的学渣,很显然,马千乘属于后者,他压根就没抱希望这次会考上,就是过来刷经验的,比如昨晚,他完全没失眠,睡得鼾声如雷。 “公子加油!你一定能考上的!”在绣春、宋词儿、唐诗诗的祝福中,夏华笑着点点头,带着赵炎和赵海跟着卢泰、马千乘出了客栈前往考场。 夔州府的院试考场设在府城里的府学宫,占地约百亩,够宽敞,条件也不差,距夏华所住的客栈只有数百米。一路过去,夏华看到天色微露晨曦,但还是很黑,前往考场的路上和考场附近人影幢幢,尽是来自本府十三县的童生学子和过来送行的亲朋好友,虽然人很多,但却没有熙熙攘攘的喧嚣吵闹声,没有高谈阔论谈笑声,绝大部分人都闷不作声,就算说话,也会刻意地压低声音,形成一种所有人都遵守的静寂默契,这是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感到紧张。如此一来,整体大氛围就产生了,身在其中,可以真切强烈地感受到这种凝重、压抑的气氛,甚至有学子脸色发白、身体发软、脚步发虚,搞得上考场就跟上刑场似的,紧张得浑身发抖。 “他娘的,这气氛还真是吓人啊!”原本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马千乘也忍不住咂起舌。 “一回生、二回熟,你明年再来考就不会被影响得心神不宁了。”卢泰笑道。 现场时不时地响起一阵阵吆喝声,那是抓住商机的商贩们在摆摊兜售文具、吃食等物,如果有学子赶过来后才发现文具或吃食忘了带或有疏忽遗失,便可向这些商贩购买,当然了,肯定不便宜。现场还有不少造型千奇百怪、光亮五颜六色的灯笼,被竹竿高高地挑起,那是各县的“集结信号”,这么多学子,分属十三个县,来自同一个县的学子必须聚在一起组成一队,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也是规定之一。黑咕隆咚的怎么找到本县的队伍?答案就是灯笼。 夏华是太平县的学子,太平县的集结信号是一盏金鸡报晓的灯笼,他很快找到了自己所属的队伍,共有五十多人,有老有少,少的跟夏华差不多大,老的已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走路都颤颤巍巍的,俗话说,“白发老童生,黄口小秀才”,童生意味着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具备基本文化知识和文学能力,是读书人的第一个标签,但很多读书人考了大半辈子从朝气蓬勃的黄口小儿考到行将就木的白发老者,由于录取名额有限,还只是童生,始终没能考上秀才,更别说举人了,命运就是这么残酷。环顾现场,来自各县的白发苍苍的童生屡见不鲜。 对权贵子弟们来说,科举只是他们往上爬的很多条路之一,有无区别不大,但对寒门子弟们来说,科举基本上就是他们改变命运、实现社会阶级跨越唯一的一条路。科举这条路能让寒门子弟们前往罗马,但权贵子弟们直接就生在罗马。 太平县的参考童生有五十多人,全府十三个县合计约有七百人。夔州府属于西南地区,文风较弱,如果是文风昌盛并且人口稠密的东南地区,一个县能有二三百名童生同期考秀才。整个明国每年会有二十多万名童生参加院试,但考上秀才的只有两万余人,也就是说录取率不到十分之一。 举人的录取率比秀才的录取率更低,全国一年会录取两万多名秀才,加上往年已考上秀才但没考上举人的“复读生”,总计不下于五万人。这五万多名秀才一起参加乡试考举人,仅会录取一千多名,平均五十个秀才才考上一个举人,录取率只有2%,低得令人不寒而栗。 参考前的报名、填写籍贯家世履历等身份信息、请保等手续都已经完成了,夏华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地等着进考场。 天色蒙蒙亮时,考场那乌黑油亮的大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几队衙役从里面鱼贯而出,个个衣着鲜亮、手持水火棍,考场是圣贤之地,不能用兵刃,只能用棍子,衙役们人人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严肃无比,因为科举考试是国家级的大事,他们平时可以懒散,但在这件事上绝不能有丝毫疏忽,一旦出什么事,等待他们的惩罚是非常严厉的。 “云阳县童生学子入场!”有府衙官员在考场门口高声大气地传唤道。 在外面等着的十三支队伍里,云阳县的那支立刻秩序井然地进入考场。 “新宁县童生学子入场!” “巫山县童生学子入场!” “大昌县童生学子入场!” “石柱县童生学子入场!” 听到石柱县,夏华看向在石柱县队伍里的马千乘,却见他脸色不好、行为古怪,表情难受、弯腰捂腹。“怎么了?”夏华又惊讶又担心。 “肖容不太妙…”卢泰跑到夏华身边,忧心忡忡,“他好像闹肚子了。”说着,他也捂住肚子,脸皱成一团,“我也是…肚子里咕噜噜的不舒服…” “叫你们吃那么多的冷饮!”夏华忍不住骂道,他不担心卢泰,卢泰大不了跑去厕所里**,想拉多久就拉多久,他担心马千乘,都进考场考试了,却闹起肚子,难不成坐在马桶上一边拉一边答题? “唉…”卢泰愁眉苦脸,“你说的对,八月去成都参加乡试时,天再热我也不吃冷饮了…” “太平县童生学子入场!” 听到这声传唤,夏华等太平县考生一起精神一振,同时消散不少的紧张感又涌了上来。 “公玉兄,好好考!”卢泰立刻目光闪闪发亮地道。 “公子,好好考!”赵炎和赵海也立刻眼神炽热地道,他们都不能进去,只能送到这里。 夏华嗯了一声,怀着庄严的心情随着队伍走向考场,走向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