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节 步兵野战骑兵(2)
高丽半岛南部海域,一支战船队正从西南的珍岛乘风破浪地开向东南的巨济岛,为首的龟船上,李舜臣眺望着前方的海天一色,他和他的战船队正在奔赴前线、前去迎战倭军水师; 高丽半岛陆地上,高丽陆军兵败如山倒,倭军势不可挡、所向披靡,正向汉城急速进发; 汉城北部的黄海道境内,一支万余人的高丽军骑兵部队正在急匆匆地南下着,为首主将名叫申砬,他和他的骑兵部队常年在高丽北方对抗女真人,所以,他是高丽军里为数不多的会打仗、有军功的将领,他的骑兵部队也是高丽军的精锐主力。申砬与其部接到李昖的命令,星夜兼程地赶往汉城南部的忠清道迎战倭军,他们接下来会在忠清道忠州遭到毁灭性打击的惨败,因为与他们对阵的倭军大量使用火枪,骑兵队在火枪队面前已不复冷兵器时代的优势,最终,高丽军骑兵部队近乎全军覆没,伤亡数千杀敌仅百余,申砬也在悲愤羞愧中自杀殉国; 全罗道湖南平原边缘芦岭山脉的李家寨里,枪声密集如雨,李少爷“李尧臣”刘企正和事先被派到这里来的新安军老兵们严格地训练着山寨战斗队的成员们使用火枪火炮。李家寨已接纳近万难民,战斗队拥有四五千人,一半人使用火器,另一半人使用弓箭刀枪等冷兵器,山寨防御体系已成型,滚木礌石、金汁石灰非常充足,全寨已化为一座兵营、一座山城据点; 向西三千多里外,华夏西北原野荒漠上,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耀阳当空,大地隐隐地微微颤动,麻贵、杨文等将领举起手里的望远镜,他们看到远处地平线处正扬起第一缕遮天蔽日的烟尘。 “来了!”将领们都心神凛然。 大约半小时后,严阵以待的明军官兵们都看到,大地远处出现了一道黑线,大地是地毯,那道黑线给地毯镶上了一条黑边,黑边的覆盖面不断地扩大,犹如决堤的洪水,淹没了越来越多的地表,风飑电激、排山倒海,地面就像一面大鼓在颤动着,远处地平线上的灰土宛如冲天的狼烟,越来越大,就像一场沙尘暴,紧接着,数以万计的套蒙骑兵仿佛一大团黑色的乌云一样以席卷大地之势挟风裹雷地奔腾而来,无数马蹄践踏地面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人山马海,一眼望不到头,不折不扣的骑兵的**大海,所有的套蒙骑兵都在纵马狂奔,天地间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着滚雷般的马蹄声。 大规模的骑兵部队展开集群冲锋时的气势是非常惊人的,气吞山河、震撼人心,冷兵器时代的步兵打不过骑兵,除了兵种之间的天然差距外,还因为这种气势压迫和对心理防线的强大打击。生活中,老鼠遇到猫基本上不会反抗,也不会逃跑,束手待毙地乖乖等死,后世网友们戏称为“血脉压制”,这其实就是气势压迫的结果,老鼠知道自己毫无可能打得过猫,所以已经魂飞魄散、万念俱灰,痴痴呆呆完全懵掉了。冷兵器时代的步兵遇到骑兵也会这样,绝大部分步兵看到山洪海啸雪崩般的敌方骑兵群向着自己咆哮而来时,直接就吓住了,勇气荡然无存,战斗念头也烟消云散,只剩下逃跑逃生的本能想法,往往还没有打,步兵就已经在惊恐中阵列崩溃、全军大乱。 然而,人毕竟不是老鼠,真正的精兵在经过专门的训练后会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可以做到让步兵在面对向着自己发动冲锋进攻的敌方骑兵时保持镇定自若、不慌不乱、从容不迫。 “他们行吗?万一他们没能撑住,我们可就…”麻贵身边一名将领有点沉不住气地问道。 这名将领名叫马孔英,他跟哱拜一样,本是蒙古人,后投顺了明朝,靠着军功一步步地升迁为麻贵麾下骑兵干将之一。马孔英既是蒙古人,自然熟知骑兵战法,他完全不相信步兵能在野战中打得过骑兵,他认为战胜骑兵的只有更强大的骑兵。麻杨二部属于步骑混合部队,在杨文的坚定主张下,以步兵为主力的杨文部在野地上设防迎战套蒙骑兵,以骑兵为主力的麻贵部负责接下来的冲杀和追击。于是,明军的防线是这样的:杨文部在山谷平地上列成“一字长蛇阵”,麻贵部一分为四,两路负责两翼掩护,一路在杨文部后面策应,还有一路迂回穿插奔袭套虏后方。 马孔英强烈反对这么做,在他看来,想要迎战套蒙骑兵,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麻贵部迎头出击与之展开骑兵大战,至于杨文部,只能在旁壮壮声势、在麻贵部打赢后打扫战场什么的,反正没法直接参战,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按照杨文的这个打法,麻贵部完全被拆散了,那还怎么集中军力?以步兵为主力的杨文部在野战中怎么能顶得住怒涛狂澜般的套蒙骑兵集群?肯定一触即溃,杨文部一崩溃,麻贵部也会崩溃,为啥?因为麻贵部都处于静止状态,骑兵玩的不就是速度和冲击力吗?套蒙骑兵在全力冲刺,麻贵部骑兵却站着一动不动,双方打起来,套蒙骑兵冲击力十足,麻贵部骑兵想加速奔驰都没时间了。狂奔的骑兵冲向静止的骑兵,后者肯定被前者冲杀得人仰马翻。 麻贵心里也有点惴惴不安,他仔细地打量着杨文部,最终还是下定了相信杨文、不改变主意的决定。 麻贵之所以选择相信杨文,是因为他看到杨文部的官兵们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近、气势恢宏、狂暴无比的套蒙骑兵集群时保持着令人吃惊的镇定,全军秩序森然而严整,无人惊慌失措,无人大呼小叫,无人面露惧色,无人发抖战栗。 “临阵退缩者,斩!临阵脱逃者,斩!不听号令者,斩!扰乱军心者,斩!”杨文部的队列里,一个个军官声色俱厉、杀气腾腾地大喝道,“记住你们受过的严格训练!握紧你们手里的武器!只要你们像平时训练的那样来,就能打败他们!” 杨文举着望远镜,面色如水地凝视着快速逼近而来的套蒙骑兵集群,对方很难说是军队,因为都没有统一的制服,绝大部分人都是穿着五花八门、杂七杂八的平民服饰,披甲者很少,那是将领、贵族、精兵才有的待遇,也没有火器,用的是弓箭和马刀,他们嗷嗷嗷地嚎叫着,挥舞着马刀,无数的刀锋就像白花花的森林。 环视杨文部,只见他们已经列成了一道绵延的野地战线,战线主体是一辆辆首尾相连的战车。这个时代的战车跟古典时期的战车已是两码事,新安军装备的战车有多种,防御性的可叫盾车,也可叫土车,上面堆满藤框土袋从而防备敌方的炮弹、枪弹等,在对付套蒙这种缺乏远程重火力的敌人时,土车的主要作用是充当工事构建野地战线。假如是单纯的防御战,战车防线前还可设置拒马、铁蒺藜等障碍物以加强防御力迟滞敌军的攻势,杨文部眼下打的是进攻性的防御战,所以不设置拒马、铁蒺藜等障碍物。 战车防线后,一队队新安军的炮兵、火枪手、刀盾兵、长枪兵蓄势待发,比起套蒙骑兵集群的声响惊天动地,他们却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静止的步兵用火枪打冲锋而来的敌方骑兵,火枪射速是个很大的关键,在敌方骑兵进入己方火枪射程时,双方也就相距一二百步,这么短的距离对全速冲锋的骑兵来说,不过短短一二十秒。如果火枪射速慢,一二十秒内只能射击一次,就算能射翻敌方最前面的一排骑兵,又有何用?来不及进行第二次射击,敌方的后续骑兵就已经汹涌冲到跟前了。新安铳的射速已经算是很快了,但还不够,北上参战的新安军使用的新安铳在细节上有过因地制宜的改动,比如,火门外在南方为防雨加装了铜瓦,北方少雨,所以去掉了,有阴阳机就不怕火门引药被风吹走,而且北方气候干燥,火药状态良好,哑火率比南方低很多,铜瓦还显得有点碍事,去掉更好;还有骑铳,因为是三管设计转管轮射,用火门引药不太方便,所以改为了用引线,但引线太软不易插进火门,北方明军常用的方法是用引药将引线捻进火门里装紧,就像鞭炮那样,但这样还是很麻烦,火药容易板结,需要重新装填。 为解决这个问题,赵士祯设计了一个新办法,使用硬质的鹅毛管,一头大一头小,削尖小头,大头塞入火药。这样一下子大大地方便了,为何?因为鹅毛管本就易燃,在硫磺液中浸泡过后更易燃,材质也坚硬,很容易插进火门,削尖的那头还有大用,能直接捅穿弹药纸,不需要再用火门针刺破药包,省下这一步又极大地便利了装填过程。 鹅毛管这个小东西看似平平无奇,但却更上一层楼地提升了火铳的射速。 泥石流般轰隆隆而来的套蒙骑兵集群在距明军防线大约五百步时缓缓地停了下来,这是为接下来的冲锋进行蓄力,让战马休息一下、喘口气,集群里的骑兵们收起马刀、取出弓箭,亲自带队的鄂尔多斯部领主庄秃赖抬起手搭在额头下眺望着已经不远的明军防线,他越看越纳闷:对方有骑兵,但却静止在原地没动作,对方的步兵在谷地里列成一道长长的但很薄的防线,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最关键的是,对方兵力总数比己方少得多。 一方是几万骑兵,另一方是万余步骑混合部队,交战区域是荒原野地,按照常理,交战结果是毫无悬念的。 “这支明军的将军肯定是个初上战场、没有经验的蠢货。”庄秃赖摇摇头,他有点同情对方,在他看来,自己的几万骑兵这么呼啸而去,就算是一座山,也能给踏平了。如果换成一个汉人将军,遇到这种古怪的敌情肯定会疑窦丛生、不敢轻举妄动,但庄秃赖没那个探索求知的兴趣,他向来是能动拳头就绝不动脑子。 庄秃赖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套虏头子”,他对明朝还是比较亲近的,多年前被明政府招安并封为指挥佥事,不怎么惹是生非,只是,随着水土气候的越来越恶劣,他的部落过得越来越艰难,所以他请求明政府增加对他的部落的封赏,在被拒绝后一怒之下干脆发兵明抢,然后被明政府革职并断绝互市和封赏,导致他的部落过得更加艰难,实在没办法了,他这才选择站在哱拜那边,希望能趁机分一杯羹解决本部落的生存问题。 像庄秃赖这种蒙古人部落首领跟丰臣秀吉是有本质性区别的,后者发动战争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前者发动战争只是为了糊口。小冰河时期越来越严重,汉地的汉人都过得很苦,更何况是住在地理位置更北的塞外草原上的蒙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