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能看出,在老田头骄傲的同时,眼底的深处那一抹伤感,也只有朱元璋这种经历过风雨,阅尽人间的人才能读出来吧。 “家中独子上战场啊,老哥你们不担心吗?”朱元璋好奇地问道。 “担心,当然担心,俺们兄弟俩就守着这么一个侄子,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是恩公王爷说了,保家卫国是大明男儿的本分。 咱们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咱们知道一个理儿,知恩图报,恩公王爷说了,咱们别的没有,就这么一条贱命。 没别的,只要恩公王爷需要,别说俺的侄子,就是俺这条老命也随时拿去,只是俺们不中用了,去了只能添乱。”老田头一脸惋惜地说道。 朱元璋看着老田头的样子,他知道老田头不是说说,如果老田头能年轻几十岁,他会毫不犹豫地披挂上阵。 “可是上战场就有死伤啊,这要是,”朱元璋没有说下去,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确实有点不太合适。 “不就是个战死吗,别说战死了朝廷有恩赏,咱们方山也不会亏待那些死伤的。 俺们那现在就有,张老猫家的二小子在战场被**砍死了,朝廷的恩赏不算,王府一次性就给了五十两,他家里的婆姨工钱一个月也涨了一两银子,要一直领到他家的三个孩子都满了十八岁。 张老猫两口子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养老钱,张老猫跪在王府三天,不要王府的赏赐,哼,也是他识相,不然乡亲们吐沫也能淹死他。 已经受了恩公王爷这么大恩惠了,他家里小子虽然战死了,可那是报答恩公王爷的,再说他家不是还有一个兄弟不是,就算二小子家里的三个孩子,也都十几岁了。 还有老周家的大小子,战场上丢了一条胳膊,王府一次性就给了二十两的补助,那小子回来之后就安排到方山作坊里,只是那孩子太笨,学不会做买卖,就这也被被安排在方山其他买卖里,工钱一个顶两个,一个月有二两银子呢。 大家伙都知道,这是王爷觉得对不住咱们这些泥腿子,可咱们王爷也不容易,这都十五了,连房媳妇都没有。 不过王府不同意,说是等王爷不在,这个是王爷定下规矩,要改得等王爷回来再说。 整天为了咱们皇上东奔西跑的,所以那些家里有人死伤在战场的人,发到家里的补助一个大钱都没动,就是等着过了年,恩公王爷回来了,把这钱还给他。” “是啊,要是咱们大明都能像方山这样就好了。”朱元璋端起酒杯低声说道。 “谁说不是呢,不是俺老汉说咱们皇帝的坏话,他老人家什么都好,就是看人不咋准,吴王这么好的人,咋就不是太子呢。”老田头一脸惋惜地说道。 朱元璋先是一愣,他没想到一个山野老汉竟然说出这种话,虽然他搞不清楚太子和太孙的区别,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就是希望朱允熥做皇储。 虽然这里是方山,而这里的人都受了朱允熥的恩惠,可朱允熥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一群从灾区逃出来的难民心中有了多高的声望。 而这种声望,不是靠花言巧语,是靠实打实的东西换来的,仅仅是对那些孤苦老人的照拂,就是一笔巨额的支出,这些东西几乎是换不来任何好处的。 更不要说那些跟着朱允熥去辽东作战的将士,从辽东回来之后,那些在战场上伤残阵亡的将士,朱允熥支出的补偿以及后续的补助,那不是一般人能拿的出来的,起码朝廷做不到。 老田头看朱元璋陷入沉思,以为朱元璋是因为不能迁移道方山遗憾,这种人太多了,老田头一副我看穿的恶心样子,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摊主那把帐结了,转身走了。 “老爷子,差不多得了,今天你喝了不少了。”朱允熥从朱元璋手中抢过酒杯道。 “今天生意不错啊。”就在这时,几个穿着羊毛呢大衣的人走到摊主身前说道。 “托诸位的福,还可以。”摊主看到来人后满脸堆笑地说道。 “别胡噙,托福也是托咱们王爷的福。”为首一人撇着嘴对着摊主说道。 “是是是,是托咱们王爷的福。”摊主一脸谄笑地说道。 “别胡说八道了,‘咱们王爷’也是你能说的,赶紧交钱,这几天都是你们这种外地来的,累死老子了,下次你们主动把钱交了,省的咱们跑了。”为首的那人不耐烦地说道。 “是是是。”摊主一边谄笑地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钱袋,从里边数出一堆铜钱交到那人手里。 朱元璋见状眉头就是一皱,看来哪里都有这种欺负商贩的地痞啊,不过他不准备阻止,他知道,这些摆摊谋生的人,最怕的不是那些收费的地痞,而是那些为他们出头的人。 一旦有人为他们出头,或许看着是保护了他们,可这也意味着他们从此不能在这里摆摊了,因为出头的人打抱不平完事拍手走人了,可这些小贩们却要面对这些地痞的报复。 想到这,朱元璋看了看朱允熥,不过很快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吹毛求疵了,漫说朱允熥大部分时间不在方山,就算他在方山,这些事他也不可能杜绝。 而加下来的一幕让朱元璋有点懵了,那些人接过摊主递过去的钱后,仔细清点了一番,然后一脸不高兴地对着摊主说道,“你这人也能做买卖,多了十文。”说完,数出十文钱丢给摊主。 摊主反应还算快,赶紧接住铜钱然后对着那人说道,“托吴王爷的福,这几天生意好,知道几位大哥奔波辛苦,一点小意思请几位大哥喝杯茶。” “胡说,定下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咱们缺你这几文钱!好好做生意,被坏了咱们方山的规矩就好了,上个月那几个被赶出方山的商户你知道?”收钱那人一脸不悦地说道。 “知道知道,几位大哥放心,我赵阿福做买卖最是实诚,绝对不会做那种昧良心的事。”摊主拍着胸脯保证道。 朱允熥从那几人过来就把头低下,装作认真吃东西,朱元璋看到了以为朱允熥是不好意思,他没有‘揭穿’,发呢而开口安慰道,“没事,这种事都是难免的,你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 “老爷子说的是。”朱允熥随意地说道,然后从桌上的竹筒里拿出一双新筷子,开始吃东西。 朱元璋这才发现老田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对着摊主招手道,“店家结账。” “老人家说笑了,刚田大爷已经结过账了。”摊主笑着说道。 “哦?”朱元璋一脸惊诧,虽然只是街边的小摊,也只有几样小菜,但一壶新酿的米酒就把这桌的价钱拉上去了,一个一面之缘的老农,竟然主动把钱付了,这让朱元璋有点意外。 “店家,你也是方山人?”朱元璋笑着对摊主说道。 “嘚。”朱允熥一阵无语,朱元璋聊天的对象变了。 “咱可没那个好福分,我叫赵阿福是应天府人,趁着快过年了,来这方山摆个小摊子挣些银钱。”摊主一边准备自己的货物,一边说道。 “哦,应天人?你从应天来回一趟差不多也要一天的时间,岂不是很辛苦?”朱元璋开口问道。 “老人家您不知道,方山有专门的马车来往于京城和方山,我这摊子加上人,五十文钱的车费就够了。客官,您的菜齐了,请慢用。”赵阿福给一桌客人上了菜说道。 “五十文?价格高了些啊。”朱元璋听完忍不住摇头说道。 五十文都能买几斗大米了,这对于一个靠摆摊生活的普通百姓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了。 “老爷子说笑了,这价钱虽说不低,可是我能把全部家当带上了,省去了我不少的力气。 再说,我也不是天天来回跑,太耽误时间了,这几日我都是住在方山这边。”赵阿福笑着说道。 “住在方山?倒是省去不少时间,只是住宿要更贵一些了。”朱元璋笑着说道。 “都差不多,咱就是一个老百姓,随便找个客店就住下了,一晚上住宿二十文,再说 ,住在方山能省出半天的时间摆摊,能多挣一点。”赵阿福也是笑着回答道。 “你这店家好不实在,在咱们方山白半天的摊子岂是你那点车费能比的。”一个食客听到赵阿福 “客官说得是,是我说错了。”赵阿福对着说话的客人说道。 那客人见状也不再纠缠,转身和自己的几个伙伴继续吃喝。 “确实如此,可你怎么准备食材呢?”朱元璋好奇地问道。 “这个没关系,有些东西能在方山的集市上买到,买不到的,家里的大小子坐车送过来。客官快请坐,想吃点啥?”赵阿福笑着迎进来一个客人说道。 “店家,结账。”这时,一桌的食客吃完了,喊道。 “三十一文,给三十文就好了。”赵阿福扫了一眼那桌客人吃的东西说道。 朱元璋听完心中微微一惊,那桌有五个人,点的菜确实不少,还有两个酒坛子,不过三十文这价格也确实不低。 可那桌客人却仿佛没感觉一样,数出铜钱交给赵阿福,几人说笑着就走了。 “店家,你过来跟咱老头子聊几句。”朱元璋看谈话经常被食客点菜,还有结账打断有些无奈,准备把这个赵阿福叫过来好好聊聊。 朱元璋见状有些无奈,他示意身边的蒋瓛,“拦着点,别让新的客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