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一阵无语，按说朱元璋找人问话，是那人的福分，可朱元璋还有一个习惯，就是习惯这种看似随意的问话，像是闲聊一样，像现在这种不让人做生意专门陪他聊天还真没有过。 　　 他求助般地看向王和，得到王和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看了看专心吃东西的朱允熥，朱允熥根本没往他这看一眼，他只好放弃。 　　 蒋瓛给那些混在人群里的侍卫传递了几个手势，然后走到赵阿福身边开口道，“店家，我家老爷子想跟你聊聊，麻烦你把手里的活计放一下。” 　　 赵阿福看到凶神恶煞一样的蒋瓛后，明显是被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鼓着勇气拒绝道，“这位客官见谅，小人这是小本买卖，耽误不起。” 　　 赵阿福说这话的时候，腿都在打颤，不过他拒绝的话却一点也不没含糊。 　　 “嗯！”蒋瓛习惯性地沉下脸冷哼一声。 　　 “我说你这人好不讲理，人家做生意要养家糊口，你不让人家做生意陪着你家人聊天，真当方山没有王法吗！”刚刚谴责赵阿福不实诚的那桌客人对着蒋瓛说道。 　　 蒋瓛彻底无语了，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朱允熥不怕自己就算了，这方山的百姓也是如此彪悍。 　　 虽然自己没有亮明身份，但是多年深居高位养成的气势，别说是这些老百姓，就算是朝中一些官员，自己要是摆出这个表情，就能让他们把小时候偷西瓜的事交代出来。 　　 可今天却像是踢到铁板上了，那个叫赵阿福的摊主虽然被自己吓得瘫软在地上了，可依然没有松口的意思，而且那些不相干的食客不仅不怕自己，还敢给摊主出头。 　　 “几位误会了，我家老爷子是外地人，看着咱们方山这边新鲜，就像打听一下，今天诸位的餐食我家老爷子请了，诸位见谅。”朱允熥看着蒋瓛一阵无语，眼看就要坏事，赶紧让马三宝出来打圆场道。 　　 朱元璋也是一头黑线，让蒋瓛办这事确实有点欠考虑了，不过朱允熥身边这个小宦官很不错。 　　 想到这朱元璋就示意身后的王和，意思是让他去把钱给了。 　　 可接下来就尴尬了，朱元璋出门自然是不会带钱，问题是王和也没有这个习惯。 　　 王和先是一脸愧疚地对着朱元璋尴尬一笑，然后求助似的看向蒋瓛。 　　 问题是人家蒋大都督出门也是从来不带钱！ 　　 不过马三宝没有让这份尴尬继续，他说完之后就从怀里逃出钱袋子准备付钱。 　　 “不用，咱们方山人不占这种小便宜，就算你们是外地人，也不能乱了方山的规矩。”那人说完就招呼赵阿福结账。 　　 赵阿福已经被蒋瓛吓坏了，要不是马三宝上前把他搀起来，估计他都站不起来了。 　　 “这位小哥说的是，要是不嫌弃过来一块吃如何？”朱元璋没心思管蒋瓛他们几个，真是太丢人了。 　　 “俺还有事，就不叨扰老人家了，不过有句话俺还是要多句嘴，咱们方山虽说都是泥腿子，可最看重的就是规矩，看您老人家也算是殷实人家，可也不能坏了咱们方山的规矩。”那人说完丢下十几枚铜钱，潇洒地离开了。 　　 朱允熥此时感觉自己后背都冒汗了，这家伙不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多少圈。 　　 虽然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从那人开口说话开始，不知道有多少刀枪弓弩对准了他，朱元璋身边的那些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不过朱允熥也是感觉好笑，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不知道史书会不会把朱元璋今天的窘境记录下来。 　　 虽然刚刚有些小意外，可其他食客只是转头看了看，见没有其他的事发生，就继续吃喝聊天。 　　 蒋瓛低着头，顶着朱元璋冒火的眼神，垂头丧气回到朱元璋身边不说话了。 　　 “店家，你看这样，这是一两纹银，今天我们把你这摊子包了，你陪我们老爷子聊几句如何？”马三宝从钱袋掏出一块银子递给赵阿福道。 　　 赵阿福一下就有犹豫了，他虽然不知道朱元璋他们的身份，但是看到凶神恶煞一样的蒋瓛，在朱元璋身边就像小猫一样乖巧，也能猜出朱元璋身份不一般。 　　 他这种市井老百姓可得罪不起，最后一咬牙，从马三宝手里接过银子，开始收拾自己的摊子。 　　 期间那些吃饭的食客也陆续结账走人了，有新客人来了，赵阿福也是一脸歉意地说不营业了。 　　 “老人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靠着这个小摊子谋生，不是有意得罪您的。”赵阿福走到朱元璋身边带着哭腔说道。 　　 “店家哪里的话，咱就是好奇方山的一些事，想找你聊几句。”朱元璋赶紧宽慰道。 　　 朱元璋不愧是平民出身，又和赵阿福说了几句闲话，就让赵阿福不再紧张，甚至还坐在朱元璋对面了。 　　 “你既然是应天人，应天这种大城生意肯定比这方山要好，怎么会大老远跑到这来摆摊呢？”朱元璋见赵阿福不再紧张，继续问道。 　　 “老人家您这话就不对了，应天人是多，可要说生意还真比不上这方山。”赵阿福说到这，就停下来，似乎在组织说辞，毕竟收了人家银子，自然要好好回答。 　　 “这方山可不得了，一年之前，这里算是咱们应天最穷的地方了，地里全是石头，一年到头种不出几斗粮食，要是年景不好，收成还比不上种子多。 　　 可今年不一样了，咱们皇帝爷把这里赐给了吴王殿下，还从河南迁移了十万灾民过来，当时的时候，所有人都说皇帝爷这是想让那些灾民换个地方饿死。 　　 谁也没想到，咱们吴王，”赵阿福说到这好像想到了什么，小心地四下看看，仿佛说错了什么。 　　 “怎么了？”朱元璋好奇地问道。 　　 “老人家您不知道，在方山这有个规矩，除了他们方山本地人，别人是不能说咱们吴王的，这是他们专用的。”赵阿福低声说道。 　　 朱元璋一阵无语，他看看专心吃东西的朱允熥，很失望，朱允熥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在那低头猛吃，嘴里还不时吧唧几下，一点形象都谈不上。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肯定不是朱允熥的意思，都是那些百姓自发的。 　　 “当初那些灾民刚到方山的时候，朝中还有人给方山使绊子，不卖给他们粮食，这就更让大家确信当初的猜测了。 　　 可之后吴王几招下来，不仅让方山买到了粮食，应天的粮价也跟着降了不少。让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着实丢了一次人。 　　 还有啊，原本应天最穷的方山您也看到了，现在哪哪都透着一股子贵气，人家不惜的那点蝇头小利，跟您说句实话，在这做一天的生意，比在应天多好几倍呢。 　　 就拿您刚说的食材来说吧，别说我这个小摊，就是大一点的店大部分食材也能在方山买到，您不知道，方山这边有好几个集市，东西一点不比应天少，价格还便宜不少。 　　 我其实也不需要太多东西，只要一些我的独家的配料，这些东西我家里的那口子配好了，让我家大小子给送过来，把那些东西寄存到客店里边，每次只要十文钱的寄存费，而且我家大小子当天就能打个来回，都不用多那一份住店的钱。”赵阿福一脸狡黠地说道。 　　 朱元璋没有因为赵阿福的‘小心思’有什么别的想法，相反，他反而觉得这个赵阿福很真实。 　　 “可一个人来回一趟要一百文的车费，你不觉得太贵了吗，反正你说你需要的东西都能买到，你在这买好了自己调配不就好了，你难道怕秘方泄露？再说，你把配料放在客店里也可能被别人知道，每次还要十文钱的寄存费。”朱元璋追问道。 　　 “哪能呢，方山的人是不会干这种事的，别说是我还花钱寄存了，就算是丢在大街上，也能在方山的村所里边找到。方山的人捡到东西都会交到村所里边。 　　 别看方山这边东西齐全，可要是想买齐了，我最少得花半天的时间，在各处集市购买，再回到客店调配太耽误时间了，再说，在客店里边我住的是大通铺，调配起来影响别人。 　　 所以啊，让家里的那口子在家配好了，再让大小子送过来，省时省力，我也能多休息一下。 　　 至于您说的车费，这就更不是事了，刚才是我着急没说清楚，从应天到方山，我带着第一天的用料过来，连人带东西需要车费是五十文，我家大小子只带一些那些配料过来，不占地方，所以只要支付一个人的车费就可以了，二十文钱的车费。 　　 还有啊，方山集市想的周到，在摊位的时候，人家会问你做什么营生，像我这种做吃食的，集市还提供桌椅板凳租赁，一张桌子四条板凳，一天十文钱的租金。 　　 就连我生火煮饭的炉子也是在集市租的，包括这些碗筷，炉子一天十文，碗筷也是一套一天也是一文。”赵阿福如数家珍地说着自己一天的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