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在吴岩通篇瞎话里，有三处是他想绕绕不开，想编也编不过去的。 　　 一，演讲者林亦名。梁尚乾和周纲堂均清楚林亦名从延安返回武汉首先要做的事是重建组织，提振全民抗战士气。而他此前就主管城市工作，擅长深入各大厂矿和学校搞演讲类活动，非他不可。 　　 二，军令部次长尚之霖莅临汉口。东南大学武器精良的卫队阵仗不是某个中军统头目够格配备的，必须得是部长级或以上级别。 　　 三，防空洞改装的地道。林亦名举办讲座，就必须预先设定一个安全通道便于撤离，以避免流血事件。因为这不仅仅涉及到他一个人的安全，还有众多前来参与讲座活动的各界人士。另外，这次活动后，这个地道将会被放弃。讲出来无所谓。 　　 这三点他必须对梁尚乾、周纲堂和其他人有个交代，否则他混进讲座现场意义何在？无所事事就被人无端关了一天一夜？ 　　 至于最后尚之霖“赠予”梁尚乾的十二个字，也是真实的，在可讲不可讲之间，他之所以讲出来，就是要给在场的头头脑脑们一个震慑——少作恶多行善。 　　 这段话，是从地道撤往地面时，尚之霖亲口对他讲的。 　　 凌晨两点三十分，静寂的地道内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吴岩侧耳一听，似乎是有人在组织撤离，不断传来“快，快，不要乱，一个个跟着，不会有事的”叫唤声，他走到他那间泥屋门口处，问守在外面的那名男青年，是不是准备上地面了。 　　 男青年毫不客气地怼他，有你什么事，回去老老实实呆着。 　　 吴岩探头往前面看了看，确实是有人排着队挨个向前走着，他遂跟男青年开着玩笑说，你们该不会残忍到把我一个人扔这儿吧。 　　 “怎么会？”随着一个声音的响起，前面隔着一段距离的一个洞口里走出尚之霖和文敏，尚之霖向他招了下手，他连忙跑了过去。 　　 文敏对他说：“刚才得到消息，日本人撤了。你的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了？” 　　 吴岩遂为难地说：“你这个时候提这个事，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要挟？” 　　 文敏和尚之霖对视了一个目光，尚之霖说：“好，不难为你，但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不要跟着梁尚乾一条道走到黑。同时请你带句话给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尚有归途。走吧，上去。” 　　 吴岩赶紧地举了下手切切道：“尚部长，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尚之霖笑道：“你的小请求还蛮多的咧，说吧。” 　　 “能不能不要给我戴头套。” 　　 “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做，万一乱起来东西南北都找不着。这个地道也打算放弃了。可以走了吗？”尚之霖呵呵笑着迈开了腿。 　　 吴岩“噌”的一下从尚之霖身边跑过去，一边往前跑一边跟他打着招呼说：“我得快点儿上去呼吸点新鲜空气，都快把我闷死了。” 　　 他此举和刚才请求不要戴头套其实都是有着他的目的的，必须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找到林亦名，与他接上头。 　　 前面或许临近地道口了，在地道里被闷了几乎一天一夜的男男女女们开始有些躁动了，纷纷往前挤着。这是一种本能，他们哪懂得什么纪律，只想着能快快地上去。 　　 在人丛中钻来钻去的吴岩一直没见着林亦名，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当他拐过一条岔口，前面就是地道口了，身边有的人开始跑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吴岩发现了林亦名，他背身贴在洞壁上，嚷嚷着要大家不要急，一个个来，高兴得吴岩情不自禁喊了起来。 　　 “林教授，林教授，这儿，我想向您讨教个问题。” 　　 林亦名循声看过来，眉头顿蹙。他对外一向自称姓柳，武汉沦陷前某学院教授，而叫他林教授的人，要么是以前曾一起工作过的同志，要么是敌方的某个人。而眼前喊着他的这个人，是个他从不曾见过的陌生面孔。 　　 他身边的护卫小赵看他神情不对，问了声“怎么了，”林亦名遂让他设法拦住吴岩，自己赶紧地抽身走人。 　　 见林亦名掉头便走，急得吴岩推着身边拥挤的人群奋力往前挤，眼看离着林亦名不远了，迎面一个高个青年挤到他身边，腰眼里顶上了一个硬家伙。 　　 “别乱动，退后，否则一条命就扔这儿了。退，再退。好了，就呆这儿。三分钟后我会还你自由。” 　　 两个人对峙着一动不动。吴岩自忖有把握放倒他，但极可能会令事情朝着某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无奈只得放弃，眼睁睁看着林亦名消失在视线外。 　　 很准时，三分钟后，男青年一边往后退去，一边警告吴岩不得妄动，否则子弹招呼。 　　 这些，吴岩自然不会讲出来，专捡尚之霖的那番话作为结束语刺激一下满屋的大小“汉奸”们。 　　 梁尚乾仰面凝视天花板有顷，跑到窗口那儿发他的呆去了，余下众人皆面面相觑，显然被触动到了，包括周纲堂。 　　 若非一个人的贸然闯入打破了室内极尴尬的氛围，这些人会“泥塑”到何时难说。 　　 闯入者是情二科的任国栋，一进门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冲着周纲堂喊：“周副主任，黄茂德科长打您办公室电话没人接，打我那儿了。” 　　 “什么事？”清醒过来的周纲堂脸上一片讪然，所有人里数他最为尴尬。室内其他的人均为原中统的人，就他一个原**人员夹杂其间，却与他们一道领受尚之霖的教诲且为之震撼。 　　 任国栋走到周纲堂的身边，一只手凑到他耳边准备跟他来一番悄悄话，不料一下惹怒了廖显达爆喝一声：“搞什么搞？大声。” 　　 身体为之一颤的任国栋赶紧地从周纲堂身边退开，怯怯地看着廖显达局促不安地说：“廖处，反谍科黄茂德科长打来电话，在兰陵路兴康药店发现了**行动科的一名副科长，他跟上去了，请求增派人手。” 　　 周纲堂立马旋身朝门外走去，聊解难堪之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