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黄茂德领着小谢几个人沿江汉路往兰陵路方向巡查，一路走一路传授如何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的经验。 “一般来讲，从事地下工作的人执行接头密会类任务时，心理上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一种本能的警觉或心虚，抵达接头点或进入某幢建筑物内之际，会条件反射般探查一番周边的情景，而这类的举动被我们称之为鬼鬼祟祟或形象地比喻为贼头贼脑。一旦你发现此类举动，尽管跟进，一定会获取一个你意想不到的结果。记住了？” 他这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炫技口吻，对于经过专业培训的小谢们，纯属基础课，小菜一碟，但他们依然唯唯诺诺点头哈腰一连声地奉承他，太厉害太精明之类不绝于耳，谁让他是他们的头呢，搞得黄茂德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也难怪，这段日子他太压抑了。 一行进入兰陵路口，小谢突然喊一声“等等，后退，”其他人跟着他退到路口的一侧掩藏好身体。 小谢探头瞧了一眼对黄茂德悄声道：“神了，您刚才说的这会儿竟应验了。我瞧见有两个人匆匆走到兴康药店门口，一个进去了，一个留在了外面假装看报纸，实则替里面的那位在望风。您看，就药店门口靠着电线杆的那位。” 黄茂德探头瞧着，嘴里说：“果真，一双贼眉鼠眼四外瞟着，典型的地工作派。小谢，你可能立大功了。” 小谢赶紧恭维道：“全凭科长悉心栽培才是。” 原地呆了十来分钟，一直盯着药店动静的黄茂德，突然一下俩眼直放光——戴着一顶鸭舌帽的老高高远达从药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串药包，出门后习惯性地伸手压了压帽檐，四外张望一眼后与望风青年原路返回。 “散开来，跟上。我去药店问问情况。千万别跟丢了，也不可被发现。”蓦地一下亢奋起来的黄茂德下达了跟踪的命令。 高远达，武汉地下党行动科副科长，经三元路事件遭受重创后，他在党内的职务极大概率会获得提升，其藏匿地点就颇有讲究了，或可能是地下党机关办公地，至少据此或可追踪到林亦名本人。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的黄茂德直奔兴康药店，进去后问一个正在拣药的中年药剂师，刚才进来的青年男子抓了些什么药，治什么病的。 被问得一愣的药剂师尚在犹豫，黄茂德出示了特工总部证件。虽有些不情愿，药剂师仍告知，是治疗精神类疾患的草药，另要了两盒名称为牛黄安宫丸的中成药，亦属镇静类药。 ——精神病！黄茂德大为惊讶。他原以为老高来此抓的是治疗刀枪伤类的中药，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会是谁呢——林亦名？现阶段他的压力也确实挺大，但同样他的意志也应该最坚定才是啊。 别费那个冤枉心思了，先盯紧老高才是正道。追上小谢后，前面约三十米处的老高似尚未发觉自己被人盯上了，虽然偶尔神经质般回头瞧上一眼，却并未有所发现而照旧走他的路。直至老高在经过一家玻璃店门口时，有意无意往店门一侧靠墙整齐叠摞着的镜子里瞧了一眼，突然就瞧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若是别人，他的眼睛可能就放过了，大白天的大马路上，谁的后面不会有人跟着呢，不过是可疑与否的区别。 ——黄茂德！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老高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可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挤开了第一个念头，此时此地自己能杀得了他吗？答案是——否。对方多少人尚是未知数，自己和小赵是他们的对手吗？当下可不是逞一时意气的时候。 稍稍一番思量后，老高亲热地搂住身边的小赵在他耳边悄声说：“我们被黄茂德盯上了，不要回头，后续周纲堂极有可能过来。我突然有了个计划，大智路以东有一片废弃的厂房，那儿比较适合搞伏击，我会把他们带到那儿去。你看到前面的那条巷子了吗？拐进去后三十米有条胡同，你从那跑着回去见林**把我的计划告诉他，马上调集两个组的人去大智路那儿设伏。” 小赵立刻道：“不行，要去你去，我留下。” 老高板了面孔说：“没时间讨论这个了。你腿快，我路熟，他们奈何不了老子。”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巷口，老高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一支给小赵，没搞明白的小赵说不会抽，老高硬塞进他手里说做做样子而已，又从兜里拿出洋火分别给俩人点上了。小赵刚吸第一口就被呛住了，老高一把将他的脸别向巷子里侧那方，唯恐被黄茂德看出破绽，然后将手中的药包往他手里一塞，说一声“给老子飞一样跑起来，”小赵的双脚便像安装了马达一样朝不远处的一条胡同飞快地跑去，而老高则靠在墙上悠哉地抽着烟。 距老高约二十米处藏身树后的黄茂德耐心地等着老高抽完一支烟拐进了巷口，遂嘱咐身边的小谢让他守候在这儿等周纲堂过来，自己率其他人跟了过去。 果然没过多久，周纲堂沿着黄茂德们来时的路过来了，经过玻璃店时，他往门口堆着的镜子里瞧了一眼，似有所发现地停了下来，接着后退了约一二十米远，再度往玻璃店门口的镜子那打量了一眼，眉头皱了皱来到小谢身边，大致听他讲了讲如何发现老高以及跟踪他到此的情况后，他回首指着玻璃店问他，他们跟老高时是不是顺着这条路来的，小谢点点头后问，有什么问题吗？ 周纲堂摇摇头对他说了句暂时没有，拐进了巷子，走了约五六十米远，在巷子中段的一个胡同口，黄茂德另设了一个人在那等着周纲堂，告诉他，被跟踪人尚未发现被人跟踪。 周纲堂回首望了眼长长的一条巷子，嘴里吐出两个字：未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