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面前一副痴呆表情瞋视着自己的凌潇,林亦名半调侃半酸楚道:“怎的,认不得我了?” 恍若惊醒般的凌潇一把抓住他伸出的颤巍的手,呜咽着“老师,老师,真的是你吗,”扑进他怀里竟至嚎啕大哭。“老师,您怎么变成这样一副模样了啊!” 林亦名一把将他搡了回去,进入到车内,老高在外面将车门碰上,旋即坐进副驾席,眼里含着热泪的巧英轰一脚油门开动了车子。 “好了,别哭了,老师不好好的吗?”林亦名轻轻拍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凌潇安抚道。 “好什么好啊,要不是听出您的声音,学生都不敢认您了呢,您这是怎么了?”凌潇哽咽连连道。 “行了,娘们唧唧的嚎丧啊!”老高在前面不耐烦地吼了一嗓。 “老高,注意你的态度,多年不见,看我这个鬼样子还不许人抒发一下情感啊。凌潇,不哭了啊,我还有好些疑问等着你呢。”林亦名将凌潇推离自己的怀抱。 擦着眼里的泪的凌潇却说:“柳老师,咱们暂且不谈这个好吗?您就不想先见见悦然?” “悦然?他在哪?是跟你在一起吗?”林亦名一副大惊的表情,装得还真像。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一起在国外,五个月前回的国,三个月前一块儿开了个诊所,他现在就在诊所里等我的消息,您……要见他吗?”凌潇试探性地问。 “诊所开在哪?” “民意路,离这儿不远,他可是非常非常想您啊。” “想我?四年不通消息就是这么个想法?” “老师,您忘了我刚才跟您说的我们在国外吗?如何跟您通消息?况且又怎的做得到?” “纯粹的托辞。心里若想,总有办法的,这不就被你逮着了吗?” “老林,就别端着了,想见痛快点儿。”巧英在前面催了句。 林亦名遂对凌潇说:“那就见吧。这儿你熟,哪儿合适你定。” 凌潇却踌躇道:“他处了个对象,您见还是不见?” “不见。你以为见家长呢。”不待林亦名表态,老高先一口给否了。他并非越俎代庖,而是从安全的角度考虑。 “那好吧。前面拐角有个电话亭。”凌潇只得乖乖地顺从。 车子停靠在电话亭不远处,凌潇下车打电话,林亦名看着扭过头来的老高和巧英问对凌潇的第一印象如何。 “看似真诚。”巧英道。 “印象有用吗?”老高却道。 林亦名摇摇头道:“后面他所要陈述的这些年的经历和变故,受条件所限短时间内我们是无法查实的,目前也只有两者结合起来看他能否为我所用了。不用未免可惜,用则不放心,在这点上,我很矛盾,所以需要你们的参考意见。” 老高似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我也这么觉得。那就暂且有限度地让他参与进来,考察、试用一段时间再定。” 巧英也是这个意见,放着两个曾经“留学”革命圣地延安的青年不用,的确颇为可惜,尤其在当下极度缺乏骨干力量的情形下。 凌潇跑着回来了,会面地点定在了清莲公园入口处。 “你跟他说了是见我吗?”林亦名略有些激动起来。 “我只说有好消息告诉他,但他猜得出来的。”凌潇表现出的则是兴奋。 “废话,不让他对象跟着,他自然也就明白了。老林,失态可以,千万别智商跟着掉线哦。”老高扭过头来打趣道。 离着清莲公园不远了,老高先下车前去“侦查”了一番,约五分钟后,那方传来一阵猫叫,林亦名和凌潇下了车向清莲公园那边走去,巧英则相隔三十米吊在后面。自海川牺牲后,对林亦名的保护措施相应加强了。 离着公园门口尚有百十米,肉眼可见林悦然在那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一双眼望穿秋水般向这方频频瞄着,巧英赶了上来让凌潇先过去把林悦然带到里面一个稍隐蔽之地,担心叔侄相见悱恻的情景会引起他人侧视。 凌潇走后,巧英挽起林亦名的胳膊,竟然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调笑他一句“至于吗?” 岂料林亦名很实诚地频频点头道:“太至于了。林氏到我们这一代叔伯三房兄弟,老大死得早,**就只得悦然一个男丁,我就不用说了,连个婆娘都没有,你说他金不金贵?整整六年没见,该有多想他啊。” 巧英讽他一句“老封建”,松开了他的胳膊,前面的树荫下,林悦然正翘首切切往这边瞧着。 被巧英松开胳膊的林亦名彷如脱缰的野马般朝林悦然奔去,而林悦然则声声悲戚地讷讷着“叔父,叔父”向林亦名冲来,却在距他仅一米之遥时促然停了下来,继而竟后退了一步,仿佛不认识般上下打量着他,而林亦名则在停下脚步的同时,向他展开双臂凄凄切切地呼唤着:“悦儿,悦儿,我的悦儿,不认得叔叔了么?” 林悦然蓦地仆地而跪,抱头痛哭,一旁的凌潇一把拽起他往林亦名怀里送去,叔侄俩双双相拥泪满面。 老高走了过来,拍拍两人的肩膀毫不客气地说:“没时间给你们哭哭啼啼的了,有话捡紧要的说。” 孰料林悦然搡了他一把,愤然道:“你干什么呀。” 林亦名一把拉下他指向老高的手,轻斥道:“悦儿,不得无礼。惟今叔父担任着相当职务,目下情势恶劣危险傍身,公众场合驻留不得。你和凌潇这些年的经历,三日内形成文字交予组织审查待定。” 频频直点头的林悦然生怕他就要走了似的一把抱住他,哀求道:“叔父,就不能多呆会儿吗?这些年侄儿想您想得可苦了。” 平静下来的林亦名用力拥抱了他一把后松开他替他抹着脸上的泪说:“叔叔也想你。今夜太晚了,就到这儿了。” 说罢,毅然决然转身离去,眼里的泪却如溪水般直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