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一碗牛肉面,吴岩站在窗口前吃着,一科的辛维方坐着辆黄包车在大门口停下,身后驶来一辆轿车,他往边上让了让,轿车的车牌进入吴岩的视线,是桜子常坐的那辆车,车门从里面推开了,先是桜子一只脚伸出车外,接着整个身体出来了。 “辛科长,吃了吗?”她笑盈盈地跟辛维方打着招呼,而她的车好像也是专为他停下来的。 “谷川科长啊,您好。”辛维方似乎略有些受宠若惊地微微向桜子鞠了一躬,桜子回了个礼。 裕子驾车驶入院子,桜子则陪着辛维方向院子里走着。 裕子停好了车,跟茗子一道走到楼前等着桜子过来。桜子则伴在辛维方身边,两个人边慢慢走着边在交谈着什么,桜子娓娓地说着,辛维方则不断地连连点着头应和着她讲话的频率,而桜子虽跟辛维方讲着话,但若有哪位科处长以上干部经过她身边时,她会停下来对其鞠个躬以表问候或应有的礼节。 这个桜子这几天几乎让整幢楼里的所有人愈来愈看不懂了。首先,周纲堂一死,任谁都以为,她会趁机顺势上位,可她却不为所动每天照旧去她反谍科的办公室坐班。本来梁尚乾做足了仓冈一个电话过来约他去谈桜子上位一事的准备,可他左等右等恁是没等来这个电话,险些让他因此而抑郁了。另外就是这些天,相比刚来那会儿的恃才傲物盛气凌人,桜子变得温顺多了,见人三分笑,逢人便鞠躬,拿老潘的话说,怎就突然变乖乖女了。 或许也只有吴岩体会得到桜子当下的心理路程。她的第一把火固然烧得还算旺,但若认真讲究起来,除了端掉一个无足轻重的情报贩卖窝点,并无什么实质性的战果,窃以为会如意料中抓获**和军统的两名重量级情报员,结果却以其双双殉国空欢喜一场。可谓雷声大雨点小,让其空降特工总部之初藉此竖立个人威望的第一仗效果大打折扣。继之,在处理周纲堂被刺一案中,及时赶到现场的她几乎一无所获,除了给作案者定了个单人作案的调子,迄今毫无进展,或她能作出此案是浅北被刺一案的延续,是**在特工总部内那名卧底所为的判断,但同样如浅北遇刺一案一般,没有任何证据予以佐证和支持。 这两场“战役”的失落或失败,或给桜子造成足以摧毁她整个自信体系的巨大冲击,她蔫了,变得低调起来,甚或没有那个脸面坐上周纲堂死后空缺的位子,又或者这是她的一种冷处理的方式。 “看什么呢?”吴岩身后走来老潘往窗外瞧了一眼。“还行,还有那个心情看美女。” “你什么意思?”吃下最后一口面的吴岩把碗往身后的茶几上撴去。“一早上特意跑来落井下石?” “你哥哥我是那样的人吗?”老潘大刺刺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这你也不能全赖老大,你得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 这几天,梁尚乾对吴岩采取了一种冷处理的方式,从早到晚对他不理不睬,在他汇报工作时面向窗外,汇报完连一句“去吧”都吝啬,搞得旁人都替吴岩感到尴尬。吴岩索性没事就懒得过去,有时一天两人都见不上一面。 吴岩替自己也替老潘泡好茶端过来坐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颇为不屑道:“我有什么可反省的,他想怎样就怎样,管他呢,我乐得自在。” “得了吧,瞧你那失宠的小样,整天郁闷得恨不能拿脑袋撞墙。”老潘鄙夷道。 “你不用拿话激我,也别跟老大似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我吴某怎么怎么了。” “你当真没怎么?” “什么怎么?” “这话我本不该说的,起雾那天也就是周纲堂被炸死那会儿,你有那个必要赶杀场似的亡命飙车吗?老大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你小子是那个怕迟到的人吗?所以下车后他还特意去看了你的单车,你猜他做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举动?”老潘卖了个关子。 吴岩特想知道,但也不会上他这个当,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管他呢。” 熟知他这个套路的老潘不得已付之以一个苦笑:“我搞不赢你,你个家伙太贼了。老大在你的单车的脚蹬子那抹了一手的泥。” 心里一下明白过来的吴岩居然笑了说:“然后他穿凿附会地把这手泥跟周纲堂的死联想到一块儿去了,我真是服了他这个老特务,想象力超乎绝伦,警察局不聘他当客座教授瞎了眼了。” “你就别埋汰他了,说说这泥怎么回事吧。”老潘自然不会轻易受他糊弄。 “我哪知道。或者路上在哪蹭的,又或者鞋底上带了泥。他既然取了证,你要不要提醒他去现场做个比对?”吴岩的这番话连梁尚乾带老潘一道给损了。 “我说不过你。本想着来安慰安慰你的,既不领情还反遭羞辱,简直是不长记性。”老潘作出一副愤愤然的样子。 吴岩忍不住笑了,这家伙给个甜枣保准又屁颠地往回跑。 他重新走回窗前,桜子和辛维方均不在了。梁尚乾的冷处理他可以置之不理,但是桜子重又变回之前那个谦恭温顺的桜子又或者她所采取的“冷处理”方式,让他隐隐觉出事情绝非自己表面所看到的那样,以她的才干和骄狂的性格又岂会甘于平庸,她一早堵住辛维方绝非一般的寒暄或单纯的问候。 辛维方主管中军统口,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且看着吧。 午休后,吴岩照例去了趟梁尚乾的办公室,人端坐在沙发上连瞟都没瞟他一眼,还是正给他念着诗的沈晗跟他打了声招呼,问他要不要喝茶,他默默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他明白,自己这几天在梁尚乾这儿所遭遇的,并非他气性大,而是诚如他在会上所“警告”的:不要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要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而胆大妄为,这世上并无天衣无缝的犯案现场,亦无完美无缺的犯案手段,他是从自己单车脚蹬子上的“泥,”觉察到周纲堂或死在了自己手上,却囿于证据的缺失,遂采取了这种冷处理的方式予以严正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