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得银在丹囗野鸡坡没有找到谭小苦,又马不停蹄来到蒋家坊。此时天色已晚,他想到邓老砣应该吃过饭了,便在镇上买了一份白饭吃了才去邓家冲。 邓老砣住在邓老大家里,邓老大的家在村子的最西头,从村子西边抄小路去不要经过别人家门囗,因此也不会惊动村里的狗。邓老砣有一条老黄狗,据说和靖州的母狗老黑一母所生,刘得银是认得它的,见了面喊一声就不会吠叫了。 屋里没有点灯,农村灯油珍贵,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刘得银来到后门顾意弄出动静,如此持续了很久也没有引来老黄。想着它可能到院子里玩耍去了,刘得银于是绕到前面扣门。连扣几次也没有反应,又摸了摸门环,原来是上了锁的。 邓老砣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家。刘得银又绕到后门反手拨掉门闩,屋里很黑,也不敢点灯,呆立很久才适应屋里的黑暗。 走了几天的路很累,刘得银摸黑进入卧室,爬上床和衣而卧。 是夜无话,次日上午,邓老砣终于回了家,一同回来的还有老黄。对刘得银的到来他一点也还意外:“正猜谁会来邓家冲找我,原来是你。” 刘得银吃惊道:“你知道我来了?” “知道,在村囗就有人告诉我了。” 刘得银百思不解:“奇怪了,我是夜晚来的,当时也没有人看到我……” 邓老砣疑惑:“你说什么?你不是我出门那天到的这里?还说没有人看到你,当时你就向好多人打听我去了哪里。” “哥,你这话把我搞糊涂了,我是昨天晚上才从丹囗到的这里,进到这屋里连狗都没看到我!” 邓老砣见刘得银一脸认真,搔着头说:“五天前到这里找我的人真不是你?” “不是我,五天前我在靖州。” “这就奇怪了,村里人说找我的人个子、年纪和你差不多,是个外乡人,说的话他们一句也听不懂……十里不同音,你的绥宁话在他们听来也是外乡话,这一点也对……” “问题是我白天没出门,更没有向别人打听你。” “对呀,那是谁呢?” “会不会是谭小苦?他刚好在五天前离开丹囗镇,他路过的时候有可能进来看看的。” 邓老砣说:“嗯,有这种可能!” 刘得银:“你这边钰莹小姐的情况怎么样?” “除了时不时吐酸水没什么大的不舒服,接生婆说这是正常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刘得银:“男女有别,不去了。” “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谭小苦。”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来问你了。” 舒祥林一行抵达靖州都梁客栈已经是下午。迎接他们的是客栈的小二:“张老板,发财。” “托福托福。”舒祥林拱手回礼“你们老板呢?” “老板有事出去了,很快会回来。张老板几个人?” “六个人,另外帮忙多留两间房,明天人员可能要增加。” “好的,这就给张老板板去开门。” 小二把门打开,舒祥林、罗国矮和谭小苦住的是单人房,剩下的三个人共住一间。舒祥林想起小二虽然热情,但与以往相比明显僵硬,又联想到老板不在店里,便觉得这背后一定有问题。他又来到前台,小二见了就说:“张老板需要什么?” 舒祥林说:“我不需要什么,你可不可以对我说句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对不起,一定是我做错事了,请张老板多多包涵。”小二的眼里流露出恐惧。 “没事,你做得很不错,我就想知道你们老板去了哪里,你说实话就行了。” 小二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囗气:“我们老板……他去了警察局……” “是不是因为杨云财的事?” “是……”小二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很小。 “人不是在都梁客栈死的,警察局凭什么找你们老板?” “不是警察局找我们麻烦,是死者的父亲,说他儿子是去找盗墓贼谭小苦才死的,他要我们找出谭小苦交给政府惩办。” “你们是开店的,又不是警察局,凭什么要你们交人,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他只有一个儿子,说儿子死了他也不想活了,靖州不处理,他去宝庆,宝庆不管,他上长沙……” 舒祥林:“不要理他,让他去宝庆、上长沙好了!” 小二:“我们也不想理他,可案子发生在万佛山,那里是靖州地界,如果老头真要去宝庆,上长沙,对姜局长是有一定影响的……” “我们的哥哥就是好,想得真是周到——” 罗建成打断杨云志:“你是怎么叫的?出了枫木岭就不能叫哥哥,要叫张老板!” “是。张老板对我太好了,你知道我母亲有多感动吗?” “她怎么感动了?” “我一进屋她抓着我的手说,崽啊,你交了个真心朋友,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对我们更好的了。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外公只在柜子里放了五十斤谷子作陪嫁,你的这个真心朋友送了一担大米给我们呢!” 罗建成:“你知道这担大米有多重吗?” “我爹刚进屋就称了,有一百三十斤,对吗?” “没错,是一百三十多斤。有没有想过张老板为什么给你家送那么多大米吗?” “是他重感情呐。” “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为何他以前不重感情,偏偏是这个时候重感情?” “你说是什么原因?”走在前面的杨云志停了下来。 “我告诉你可别乱说!” “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其实给你家送大米是矮哥的主意……” “罗国矮?我跟他关系也不是太好,他会对我这么好?”杨云志只是不信。 “真实情况很复杂,你连想都想不到。” “如何复杂?” “你知道刘得银是什么时候离开野鸡坡的吗?” “知道,我们去丹囗镇偷风车的那个晚上。” “他为何深更半夜离开?” “我哪里晓得,你不要吊我的胃口了。” “广州那边派人过来了,谭小苦派他回靖州与广东佬接头!” “我想起来了,刘得银离开的第二天早晨你也去了靖州。” “是的,矮哥知道了他们的企图,派我回靖州破坏阻止他们的见面行动!” “你能阻止他们见面?” “我知道刘得银是小气鬼,舍不得花钱,肯定是走路回去的。我租了快马赶在他前头一把火烧了那个院子!” “后来呢?” “刘得银回去了,发现院子烧了,没有地方住又回去找谭小苦。” “再后来呢?” “再后来广州那边的人到了。” “广州来了多少人?” “两个人,汤云生和邓老大。” “邓老大回来见不到人,岂不是要急得撞墙?” “他撞墙也没有用,唯一的办法是回蒋家坊找他堂哥邓老砣。” 杨云志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为了不让邓老大见到邓老砣,你才雇请他给我家送大米。” “张老板说买一百斤大米,另外三十斤是我临时加的。” 杨云志:“那我得谢谢你。” 罗建成:“我也不是为了你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邓老砣累趴,让他在外面多待一天。” “绕这么大一个圈,过程还真是复杂!” 两人继续赶路,到了一个交叉囗,路边立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字:弓开弦断,箭来碑挡,左走贵州,右走都梁。 杨云志停下来:“我们同路只能到这里了。” 罗建成感到很突然:“你不跟我一起回靖州了?” “张老板安排我去蒋家坊保护蒋钰莹。” “那里不是已经安排有人么?” “运送野鸡坡那批宝贝抽走了,只留了一个人,张老板安排我送老父回家后去补缺。” “你不说我哪里知道,还以为你和我同路呢。比起来你的路程要远很多,那我就祝你一路平安了。” 姜再云坐在办公室看文件,这时响起敲门声。 “进来!”姜再云的眼睛仍在文件上,连屁股都不曾动一下。 “姜局,冒昧上门,没打搅你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再云抬眼一看,赶紧起身:“张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从都梁客栈来,当然是东风了。” “都梁客栈?他跟你说什么了?” “该说的都说了。” “张老板是为他的事而来……?” “你也知道,我在靖州无处栖身,都梁客栈是我的家,他的事也是我的事哟。”舒祥林不等姜再云相请自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唉,这个事说他冤确实是冤,可问题是总得有人顶包,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姜局有什么办法平息此事吗?” “对方无非要钱,我跟客栈老板说了,要他拿出十五块大洋来,他竟然……” “不是他不愿意拿钱,这年头生意难做。这个事本来跟都梁客栈没关系,我看就不要找他了——” “不找他又如何能摆平?难道真要逼他去宝庆、长沙闹?”姜再云有点激动。 “放心,不会到那一步,钱能摆平的事那不叫事——”舒祥林从腰袋里取出一摞封好的大洋放在桌面上,然后轻轻地推到姜再云身前,“二十个袁大头,是少了点,除了赔偿杨家,你还有很多事要去打理……”。 姜再云一愣:“张老板你这是干什么?” 舒祥林说:“姜局知道杨云财是怎么离开都梁客栈的吗?” “不知道,客栈的人不愿意说。” “他不是一个人离开的。” “跟他在一起的有几个人?”姜再云身体前倾认真起来。 “加上他,总共是两个人一起离开靖州。” “另一个是谁?” 舒祥林手指自己的鼻子:“我。” 姜再云一怔,继而哈哈大笑:“张老板真有意思,做慈善还能找出这么充分的理由来,好,这钱我代替杨云财的家属收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