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赶路,不觉到了西乡,这时候天快要亮了,有早起的农夫站在田野里观看即将成熟的稻子。 朱子湘、谭小苦的打扮,像出门的小贩,这样妆扮的人路上很多,因此也不惹人注意。 过了西乡,前面是枫木岭,二人不敢再往前走,停下来在山脚下的吊脚楼伙铺用餐。 伙铺里住了不少出门人,他们都是昨天下午赶到这里的,因害怕前面的强盗,歇下来第二天结伴过坳。朱子湘师徒吃了早饭,陆续又有一批脚夫、商贩赶到,计有近百人,然后大家互相壮胆。 纵然如此,当队伍到了枫木岭时,人们还是提心吊胆,一个个大气不敢出……还好,这一天枫木岭的强盗没有出来。过了坳,大家如释重负,说话的也多了起来。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却说朱子湘自称姓刘,第一次带着徒出门做生意。同路人信以为真,热心介绍各地的生意行情。朱子湘只是一味敷衍,谭小苦随着大队也乐得听大人说话,让自己增长各各见识。 却说出门人饥餐渴饮,天亮上路,逢夜住店,于次日下午到了靖州的望乡客栈。望乡客栈是谭小苦的伤心地,父亲曾死在这里。如今是逃难,这客栈老板又是都梁人,谭小苦本不愿在此歇脚,但师父愿意,加之肚子确实饿了,只好硬着头皮入店,拣一偏静处坐了。 即便如此,谭小苦还是被老板银白元认了出来。他走过来拍了一下谭小苦的肩:“张伢仔,好久不见了,不上楼去坐坐么?”谭小苦不语,看看银白元,又看看师父。银白元转对朱子湘,“这位师父也一起上去吧。” 朱子湘也拍着谭小苦的肩说:“张伢仔,难得老板如此客气,恭敬不如从命,我们不妨上去坐坐。” 银白元引着两人上了二楼包房,掩了门,回头对朱子湘说:“如果我没猜错,客官应该就是朱子湘师傅。” 朱子湘:“你也知道朱子湘?” 银白元:“朱师傅请有所不知,我们虽说不认识,但这里是都梁人走广西、去云贵的必经地,都梁有什么新闻,要不了多久一定会传到这里。朱师傅名气很大,在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 朱子湘说:“你们银、萧两家的仇隙我也略知一二,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我知道,”银白元打断朱子湘,“这消息也是昨晚上传到这里的,听了之后,我们一家人真是高兴得一夜没睡!” 朱子湘吃惊道:“这事昨天凌晨才发生,最快也要今天才能传到这里。银老板说的是哪桩事?” “萧子儒已经倒台回乡了,据说他是大前天回来的,你说的是哪件事?” “我说的是萧子玉——”朱子湘压低声音,“这事千万别外传,萧子玉和他的多名名庄客昨天凌晨死在朱王墓里了!” 银白元惊得睁圆了双眼,继而拍着巴掌道:“报应、报应,真是报应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出事的时候我和师父也在墓室里,是师父启动墓室机关把他们——”谭小苦马上打住,明白后面的话不能说。 “哦……我明白了,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从都梁逃出来,了不起,了不起!”银白元伸出大拇子,随后又问:“有地方落脚吗?” 朱子湘摇头:“还没有。” 银白元:“在我的心目中,你既是我的恩人,也是了不起的英雄,如果没想好落脚地方,真心希望你们在靖州住下来,我也好尽力照顾你们。” “我知道银老板有一片真心,但靖州离都梁毕竟不远,加之人多眼杂,怕不安全。” “朱师傅此言差矣,其实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加之我这里是个窗口,有什么消息能及时听到,如果去别的地方,人生地不熟,你们就是瞎子、聋子。” 谭小苦觉得银白元说的有理,加之父亲的坟也在这里,急需修茸,立即应和道:“师父,银老板说得都是实话,我们还是住在这里吧。” 朱子湘说:“既然是银老板一番好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有一事,这客栈来来往往的人多,断然是住不得的,我想麻烦银老板帮忙买一处僻静的房子。” 银白元点头:“这样最好,买房不难,你们先住下来,我派人去办这事。” 三人在楼上说着话,有伙计送来了饭菜。 “好吧,你们先吃饭,我不打扰了。”银白元起身离开。 师徒俩刚吃完饭,在下面就餐的同路人已经吃完饭准备上路。这时有人大声喊叫:“刘师傅吃了么?趁着天气凉快正是赶路的时候。” “吃好了,吃好了,就来!”朱子湘放下碗筷又去楼下找到银白元说,“我们是从都梁一起过来的,得去应付一下他们。” 朱子湘师徒随着原来的队伍出发,未出靖州城,谎称要看看靖州的生意行情,与同伴道了别,县城绕了半个圈又回到了望乡客栈。 此时银白元已经派伙计进城打探房子去了,他把朱子湘师徒安排在最偏近的后堂暂住。 住了两天,房子落实了,朱子湘付了房钱,又添置一些日常用品,带来的积蓄也耗费得所剩无几。银白元很是客气,给二人送了足够吃两个月的粮和油。 朱子湘师徒刚买的房子在靖州城南,离望乡客栈不到二里路程,位置也较僻静,符合二人的要求。 搬了家,谭小苦抽空去到黄狗坳。坟场上芳草萋萋,这里是乱坟岗,哪怕是清明节也鲜有人光顾。潭小苦的突然到来,惊扰了草丛中的毒蛇和野兔,它们于纷纷逃离中像一艘艘快船犁开平静的水面一样把草犁开…… 谭小苦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找到一冢放置了三块石头的坟包——这就是父亲的坟。 他拿出纸钱香烛和祭品拜祭了父亲,然后去石场定制墓碑和择选立碑、修坟的吉日。 吉日到了,谭小苦请人把墓碑抬到坟地,那碑上写道:故父谭公老瓜显孝之墓,孝男谭小苦民国十七年秋立。 墓碑立起来了,谭小苦跪在坟前说:“爹,我知道你这辈子最大心愿是不要断了谭家的香火,儿子一定好好活下去,完成你的夙愿。” 谭小苦从坟场回到新家,朱子湘说;“今天总算是安顿下来了,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吃饭就是头件事,靠别人的照顾毕竟是暂时的,得找点谋生的事做。” 谭小苦说:“做什么事可以去问银白元,他见多识广、门道多,他会给我们指一条好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