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凡停了笑，纵身上了马。罗国矮则在后面边走边揉屁股。走了一阵，罗国矮觉得不对劲：“凡哥，不是往西走么，为何又朝东去了？” 　　 张显凡：“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罗国矮：“不知道。” 　　 张显凡：“不知道为何说向西？” 　　 罗国矮：“凡哥从蒋老板屋里出来就一直朝西走啊。” 　　 张显凡：“我往西走是给蒋老板做做样子，现在我还得回城里去。” 　　 罗国矮：“不办事了？” 　　 张显凡：“谁说不办事了？我现在懒得向你解释！” 　　 张显凡领着罗国矮沿城墙绕了半圈，然后从东门进城去到玉带桥客栈住下。 　　 罗国矮一到房里就迫不及待进澡房洗澡，洗完澡穿衣服的时候，左右觉得在牢里穿了几个月的衣服太脏、太臭不敢往身上穿。 　　 张显凡见了，把自己的一套半旧衣服扔给他。罗国矮喜出望外，把衣服穿上，因为太过肥大，他就把裤腿与衣袖扎起，样子十分的滑稽。 　　 张显凡于是带他去理发。理了发，罗国矮见张显凡不给钱就走，忍不住问：“剃头匠忘记收钱了！” 　　 张显凡：“你没见我在册子里画字了？” 　　 罗国矮：“原来凡哥是赊债，他难道不怕你赖账？” 　　 “赖你个头！”张显凡在罗国矮头皮上敲了一个栗壳子，“告诉老子，你现在最想的是什么？” 　　 罗国矮不假思索：“当然是好好吃一顿。” 　　 张显凡又带他去止戈亭吃血酱鸭和都梁香，吃完饭仍不给钱，只在一个册子上画字。 　　 两人从止戈亭出来，有玩童见到罗国矮的穿着打扮很好笑，都跟在后面拍着巴掌笑：“南瓜南瓜，矮佬倌变成大南瓜——”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罗国矮从地上拾起石子将玩童们赶走。 　　 张显凡接着又带罗国矮去了绸缎店、裁缝店、洋伞店……所到之处，都不用花钱就能拿东西，老板都十分客气，这让罗国矮羡慕不已，认为这就是真正神仙过的日子。 　　 天近黑时，两人过了四排楼来到让龙桥，罗国矮见到一些衣着亮丽的男子前往武陵井方向，忍不住感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一世人如果能日品美味佳肴，夜宿红楼，那也是神仙的日子啊！“ 　　 张显凡说：“你是想去销魂院吧？” 　　 罗国矮：“想，又如何呢？唉……” 　　 张显凡：“这有何难，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走，我让你快活！” 　　 罗国矮于是跟着张显凡去销魂院过夜。 　　 次日一早，两人从销魂院出来，张显凡又问：“矮佬国，你现在还想要什么？” 　　 罗国矮这时候不安起来：“无功不受禄，凡哥，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你说呢？”张显反问。 　　 “你不会是让我去死吧？” 　　 “你不是说愿意赴汤蹈火吗？这跟死有啥区别？” 　　 “凡哥，使不得，我还没活够啊！” 　　 “你后悔了？” 　　 “不是后悔，我真的不想死……花了你多少钱，改天还你好吗？” 　　 “原来你是个怕死鬼，不过你还算真实，不虚伪，看在这一点上老子还是要用你。”张显凡于是把他要做的事说了出来。 　　 “是这样啊……”罗国矮松了囗气，“吓死我了！” 　　 “这事你能完成吗？” 　　 “到不是个难事，只是靖州那么大，他们又不出来，一下子去哪里找？” 　　 “你是说找不到谭小苦了？” 　　 “那到不是，照你说的，我认为只要不急还是能找得到，等到清明节的时候谭小苦肯定会回都梁给父母扫墓。” 　　 “你不笨，这事就交给你了。” 　　 罗国矮接了张显凡交给他的任，也不急于上靖州寻找，专心等到清明节临近这在谭家村附近日夜守候。 　　 诗云：“近寒食雨草凄凄，著麦苗风柳映堤。等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 　　 却说谭小苦离了朱子湘返回都梁，正碰上纷纷不停的清明雨。他撑了一把晴雨伞，也不与人搭话，一路晓行夜宿，第三天上午，总算到了都梁。 　　 他在最偏静的如归客栈住了，睡到晚上才敢出门吃东西。夜深人歇时，谭小苦带着祭品来到谭家村自家坟山上扫墓，因怕惊扰了村里人，也不敢燃放鞭炮。 　　 好在他带的纸钱特别多，这样在心里上才感到对得起祖先。 　　 谭小苦最先来到村西头爷爷、奶奶及历代高祖的坟地。这里是谭家村地位最高的坟场，即便是在夜里，也给人一种规范井然的庄严感。 　　 每一冢坟前都立了墓碑，有些还栽了松柏及海棠花。谭小苦虽然快一年多时间没有回来，但祖坟上不见一根乱草。在都梁几乎每一个家族都成立了“清明会”，按规矩，凡是上了“老坟山”的人，即使没有后辈或后辈远在他乡，清明会都要集体祭扫。 　　 谭小苦给爷爷以上三代的祖人扫了墓，然后来到靠西南的母亲坟地。 　　 这是一个低矮的黄土山，与高高的铜宝山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一片田地和从田地中间穿过的没底江。 　　 这个丘山是谭家村等级仅高于村南“鬼崽崽”坟山的坟场，在都梁有一个特殊的称谓——“绝户坟”。葬在这里的大多数是未活到六十岁且无子嗣的“绝户”，还有一部分非正常死亡有子嗣的“殇人”。谭小苦的妈妈属于后者。 　　 与不远处的祖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是一个白天都少有人光顾的荒凉之地，到了晚上更是阴森恐怖，时不时还有闪烁的鬼火。 　　 谭小苦是不会害怕的，一来他本身是与鬼打交道的“专业户”；二来，这里是妈妈的坟地，世上有儿子怕妈妈的吗？ 　　 妈妈的坟很好找，这里多数的坟没有人认领，因此也无所谓立碑。谭小苦来到立了碑的坟前点燃蜡烛一照，上面果然刻了他谭小苦的名字。 　　 母亲的坟头上野草茂密，谭小苦把蜡烛置在碑上，从布袋里寻出镰刀把坟上的乱草刈净，然后摆开祭品，焚燃冥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