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然酝酿好半天，觉得自己到这儿该说点什么了，却又觉得语言在此时尤为无力。 　　 他只能上前轻轻抱住萧秉安，安抚地拍拍好兄弟的后背。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你想逞英雄就能去的，回去和你爹娘媳妇好好说说吧。” 　　 再怎么说这也是萧家的小儿子，刚娶亲，就抓去充壮丁，他实在觉得不妥。 　　 萧秉安再次重复先前那套理论，表示家中其他男人都不方便前往，在有影响力的人里，他是最适合的。 　　 这次其他人回过神，只是说这件事情不能藏着，他必须去征求其他人的同意。 　　 萧秉安犟不过他们，只能跟他们一起先回萧家，把这个消息带回去。 　　 从他们离开书房起，路上就能看到有人盯着他们。 　　 那些百姓什么都不用说，意思就能表达得明明白白。 　　 他们现在无法回应百姓们的视线，只能相对沉默。 　　 萧宅中，萧母和红缨正在洗碗，听到这消息，红缨手中的盘子滑落，在水面砸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这么突然？”萧母声音发颤。 　　 “整件事情不都很突然吗？” 　　 萧秉安无奈，主动上前轻轻揽住母亲的肩，当做安抚的拥抱。 　　 “现在那税官松口，让我们无论如何交出一百名壮丁。与其将他惹恼，等着他找机会来强抓，闹得不可收拾，还不如我们主动站出去。” 　　 萧母怎么还不知道这个道理？ 　　 她嘴唇颤动着，嗫嚅几秒，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忽然小跑着冲进自己房间内。 　　 “娘！” 　　 红缨情绪还在酝酿中，身旁人离开才忽然回神，红着眼睛瞪萧秉安一眼，追着萧母的脚步躲进房中去。 　　 院子里静下来，一点小动静都显得格外突兀。 　　 比如从那房中传出来的压抑的哭声。 　　 沈星然叹气：“看吧。” 　　 他怕的也是这幅场面。 　　 妻儿老母一哭，男人们还怎么舍得下身边的东西？ 　　 “三郎长大了啊。” 　　 萧父双手附在身后，穿过堂屋走进前院，看着亲儿子那副懂事的模样，心中一阵阵抽痛。 　　 他们都知道，此别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更何况他们在京中还有仇敌。 　　 “当年绕着爹腿跑的小三郎，如今是有担当的大男人了，也是该出去历练历练。” 　　 他的语气很欣慰，只是不知为何，其中有细微的哽咽。 　　 “爹。” 　　 萧秉安无言，也不像安抚家中女人那般一个拥抱就能表达所有，对视几秒后，他膝盖落地。 　　 “儿子无能，若还能回来，再到您跟前尽孝。” 　　 “秉安。”这是萧秉文看不下去，伸手把人拉起来。 　　 “萧三哥！”这是忽然跑进来的村民。 　　 他们院子门没有关严实，外来的人伸手一推，就能直接闯入。 　　 那群人出现的时候脚步都没刹稳，显然跑得十分匆忙。 　　 “老大，你真要主动去响应号召，当那什么壮丁？” 　　 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矿工下巴都快合不上，“你不是刚成亲吗？你这样，嫂子怎么办？” 　　 想起自己媳妇哭着离开时那个眼神，萧秉安嘴角只剩下苦涩。 　　 “她会懂我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挤在最前面的几个青年眼神渐渐变得坚毅。 　　 尤其是那几个矿工。 　　 “要是老大去的话，那我也跟着。” 　　 “我也要！老大在哪儿，我们就到哪儿！” 　　 他们和普通的原住民不同，他们大多被流放还没多少年，在此地没有扎根，身旁也没有多少羁绊。 　　 但他们的行为无疑也能起到带头作用。 　　 有几人接连这么喊，后面的人也受到感染，纷纷表示他们可以加入，或者他们愿意帮忙。 　　 就连先前犹豫着不敢上前来的人也逐渐往前拥挤，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等等，大家不要着急。” 　　 林锦云抬手往下压，让人群先保持安静。 　　 “这不是小事，不能因为一时被煽动情绪，就草草决定。” 　　 沈星然眼睛更大一圈。 　　 他能明白林锦云的意思，但好不容易才有人愿意主动来，又把人往回赶？ 　　 他们正是缺人的时候啊！ 　　 最早开口的那人语气坚定：“我在这里没有家人，快死的时候都是老大照顾的，三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后面的人紧接着表态:“服兵役也好，当壮丁也罢，这都是躲无可躲的事情，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萧三哥能做到这个程度，我们还在后面躲着，那怎么说得过去？” 　　 “就是！我娘中午就在跟我说这事，这事儿我们又逃不掉，我去家里是同意的。” 　　 “听说你们还帮忙争取到只用去一百个人？你们想尽办法给我们争取，我们怎么能让你们继续为难？” 　　 沈星然此时的心情已经说得上震惊。 　　 在一刻钟前，他还在发愁如何说服百姓接受这件事情。 　　 只萧秉安一次主动，居然能将事情扭转到这个程度。 　　 大家自发表达想要承担，不想让人为难……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画面。 　　 “你们心里应该有数，新帝任性，现在想着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在民众间立威，说不定下一步就是如何打压身边的人。” 　　 萧秉文心中那点阴暗的猜测半点不藏，甚至有意把事情说的更恐怖。 　　 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要遇到什么，与其让他们遇事再惊慌失措，不如先做好预防。 　　 “到时动辄砍头或者流放，经常要看人脸色过活，你们也都愿意？” 　　 人群确实安静几秒，似乎是被他这话吓住。 　　 很快就有人冷笑一声：“萧三公子都能接受，你情愿将自己弟弟放出去，现在却怀疑我们不愿意承担。莫不是瞧不上我们？” 　　 萧秉文摇头叹气。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们确实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切入。既然你们心意已决，我不多劝。” 　　 他重新提高音量，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主动报名可以，但我们这边有三个要求，先跟你们说上一说。” 　　 “家中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的，不收。父母年迈孩子年幼，家中本就缺少劳动力的，不收。暂时没有子嗣，分离便是断香火的，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