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不讨喜的孤僻娘们。于今言此念一闪而过之际,忽地一愣,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变了。 于今言自认□□湖,但此时竟然轻忽了。或许因为友人家中,她没有刀在身边,也或许因为人尽皆知,那个女人在江湖走动的时候,一直扮成一个书生——他于是忘了,天下刀尊流水刀,当然也可以穿着女人的衣服。 这天清早,雪刚刚停了,杜西洲出屋扫雪,只见门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腰间系着刀。 杜西洲怔了一下,笑道:“阿愁。” 女人微微一笑。 杜西洲望着她。 杜西洲其实想摆出严肃一点的表情——这个女人一直这样,蓦然而降,来去匆匆。猜都猜得到,这一次她不过也是路过,念及老友、上来蹭顿饭吃,这又有什么值得高兴?可惜杜西洲想归想,脸已经很没志气,高兴地笑了起来。 杜西洲一边高兴,一边对自己十分失望。 且惜愁说:“西洲,我有事找你。” “哦?” “我想问一个人。” “谁?” “于今言。” 杜西洲叹了口气,“唉!” 且惜愁眨了眨眼。 杜西洲说:“你难道不会先客气客气,先讲几句好听的话?——你难道就不能为了拜访我,而来拜访我?” 且惜愁想了想,说:“抱歉。” 杜西洲摇头,这个女人真是一点也不会变。 可惜没办法,他可以去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但他舍不下的朋友,数来数去,好像只有这几个。 于今言借端杯品茶的空儿,思忖片刻。 据于今言所知,天下刀尊流水刀上一次在江湖上露面,还是几年前。她的流水刀被铸师的剑击断。 那时很多人都起过念头,想要送她一支新刀,听说庐阳余逢已经重金求来一口好刀;但那阵风很快散了,人人都知道且惜愁住在桃林筑,却没有人知道桃林筑究竟在哪里,她也不是一个只要你诚心去请,就会来喝酒的人。 于今言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今天这女人突地找上门,是因为他的人缘好。 “幸甚!”于今言笑道,“竟和刀尊不期而遇。” 于今言问:“不知娘子等我,是为了什么,我哪里可以效劳?” 且惜愁说:“于掌门,我在找一个人的下落。我只有一条线索,只有于掌门可以帮我。” 于今言有些意外。 “你在找谁?” “我在找一个用刀的人。那个人姓陈,单名钺。”且惜愁蘸水在桌面上写了那两个字。 于今言思索着,脸色没有变化。 且惜愁说:“我听说,大约十年前,于掌门曾雇了这个人,送了一件东西去姑苏城。那个人去了姑苏后,就此下落不明。” “哦?” “我想于掌门应该还有印象,”且惜愁说,“他失踪后,他的家人曾找过于掌门,可惜找了几次,都碰壁没有见到。” “有这种事?”于今言很惊讶。 “于掌门认为,没有?” “请娘子见谅,我好像想不起来。” 且惜愁笑了笑,垂下眼眸。 杜西洲抱起臂,并不说话。 于今言笑道:“娘子大概也知道?我归川门有一堂就在姑苏,两地走动实在太多,就算今年的事情,谁又能桩桩记的清楚?不如这样吧,我回去四处详细问问,说不定有人知道些什么。” 且惜愁摇头:“于掌门问不到。” “什么意思?” “于掌门既然雇了一个人去,想来这事不能被手下知道。” 于今言笑了起来:“你认定是我?” 且惜愁沉默一会,说:“我不能断言。” 于今言冷笑,说:“不知那个什么陈钺和娘子什么渊源?——我听说天下刀尊不问江湖,这次是哪里的纷争惊动了娘子?” “我不为江湖。” “那为了什么?” 且惜愁说:“为一个朋友。” 于今言不语。 杜西洲这时为诸人添茶,微笑说:“先喝茶,先喝茶。”又偏过头,问道:“阿愁,如果于掌门这里打听不到,你准备怎样?” 且惜愁想了想,说:“我去姑苏。” 杜西洲摇头,“十年前的事,你想去打听?你一向执着,你打算花多少工夫,去挖那个人?” 杜西洲又拍了拍头,说:“不过,或许也没想的那么难——江湖上消息一向传得飞快,想来很快,人人都知道你在找一个人,流水刀的面子,应该很多人都想给,虽说事情是很久以前了,你迟早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且惜愁说:“嗯。” 于今言心中冷笑。 三人一时都不言语,只有炉上陶壶发出吟声。那声音逐渐平息,一壶又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