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今言也计较定了。 “啊,”他不动声色,敲了一下桌面,“我想起来了。” 杜西洲含笑沏茶。 于今言也含笑说:“这种陈年烂事,真是淡忘了,如果不是刀尊指点,现在我也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不错,确实有一年,我托一个人,去了一趟姑苏。他收了钱,办了事,我和他便两清。他此后怎样,我不知道,好像也与我无关?” “于掌门送什么东西去姑苏?” 于今言皮笑肉不笑,说:“一支金步摇。” “送给谁?” “金步摇,”于今言冷笑,转过脸并不看且惜愁,“当然是送给一个女人。” “她是谁?” 于今言嘴角的笑变得讥讽,并不直接回答。 “噫,”杜西洲这时插话进来,笑着说道,“金步摇,当然不是送给家中那位娘子的。对了,算起来,恐怕当年于掌门也还没成婚?——夫子红颜我少年,章台走马著金鞭,少年风流,那是美事。” 于今言冷笑不语,算是默认。 杜西洲微笑说:“于掌门帮人帮到底,不如透露一下那位女子的芳名?于掌门放心,我们藏得住秘密。” 且惜愁一点头,承诺说:“私事,仅限你我。” 于今言当然知道,话到这里,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但仍停顿一会,才嘴角一扯,冷冷说:“她叫朱青。” 于今言走下南屏山时,净慈寺的香客络绎,已把一地雪踩得稀烂。 于今言哼了一声。 “这两人一唱一和,”他心道,“倒是珠联璧合。” 败兴而回,于今言脸上作色。人人都看得出,掌门心情不好。 不过,于今言自己知道,他内心深处,其实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恼怒。他自己也有点诧异。 他想起师兄欧阳垠。 有一年,他和欧阳垠路过此间佛寺,欧阳垠指着这南屏山,随口说:“你知道这上面住着一位用刀的人?天下能胜过他的,没有几个,练刀到了他那样的境界,才算有点意思。” 那天他和师兄为了什么路过佛寺,他已经没印象了,向师兄回说了些什么,他也记不清了。但他倒还记得,听了师兄的话后,那时他胸中油然而起一股不屑与不服之气。刀法好算什么?——假以时日,他未必在此人之下。 那种暗暗的、天真的傲气,不知什么时候起,不再激dàng了。对他来说,也不再重要。有道是江湖催人老,就是这样吧。 于今言面无表情,策马回去。 “朱青。” 他说出了这个名字,内心深处像有什么东西,轻轻一提,又放下了。 南屏山上,两个朋友还在闲聊。 “呵,”且惜愁说,“‘章台走马著金鞭’,你的反应倒快。” “我的反应什么时候慢过?” “走马章台,西洲想必经验丰富。” “喂——”杜西洲抱起臂,说,“你语气这么严肃,难道不是说笑?你信口就来,不怕污蔑我的清誉。” 且惜愁只是微笑,不与他争辩。 “于今言你问过了,你打算怎样?” “我去一趟姑苏。” “找那个朱青?” “嗯。” “我……” 杜西洲说了一个字又停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定会去,不过,事情既然过去那么久,也不急在一刻,你吃了饭再走。” 且惜愁说:“好。” 杜西洲笑着说:“好什么?你又要去江湖了。” 且惜愁淡淡一笑。 “等我回来,你再请我喝酒。” 第3章 姑苏故人 “前面就是陈门码头喽——” 且惜愁看去,许多船和许多人,她又来到了一个城市。 “我记得这个码头叫‘桥门’。” 船家笑道:“娘子以前来过姑苏?不错,这码头叫‘桥门’,不过嘛,看你也是江湖上的人?那你应该知道,姑苏城里如今有个鼎鼎大名、最最响亮的名头——”船家竖起大拇指,说,“陈鱼陈帮主。” “陈鱼。”且惜愁自语。 船家笑着说:“陈帮主就是出身这码头,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们就管‘桥门’叫起‘陈门’来,一来二去,也就嘴顺叫惯了。” 那天吃饭时,杜西洲问:“姑苏那么大,你准备从哪里找起?” 且惜愁说:“找一个风尘女子,应该要从风尘里打听。” 杜西洲说:“我算算时间,那一年,归川门的掌门还是于今言的父亲于行难;那时于今言在姑苏,他是归川门姑苏的堂主。想来能被于堂主看上的女人,不会太默默无闻。” “那么你说,北里中,于今言看得上哪几个地方?” “你问我?”杜西洲说,“我问谁?” 且惜愁手指在桌面轻叩。“我问内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