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了杜横江那杯,杜横江说:“怎么不看杯底?” 唐蒄将杯子一倾,几滴剩余的酒沿着杯壁洒下来,众人说:“不成!你这回喝得敷衍,还须再斟一杯。” 再一杯,急急地滚进喉咙里,又一杯,瀑布一样泼进来。金萱嘉抓住她的手,掩饰道:“你别来,你今晚留下要跟我睡,万一弄得我被子上都是酒气我就打你。” 她出面制止,周围人就停下手不再来。金先生始终欣赏似的旁观,等他要说话结束闹剧时,白天跟他闹不痛快的金峮熙抓着酒瓶和杯子向他走来,他霎时间没功夫再管唐蒄的事,冷着脸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胡太太说今儿是您的好日子,不该和你吵架。”金峮熙同样不是好脸色,倒着酒说,“她叫我过来,用二……三弟送我的酒给你贺寿,一家人和和气气的。” 他倒到杯口,不情不愿地说:“请。” 金先生又是个手势,连唐蒄都看懂了,自觉地伸手接过。金萱嘉实在不想收拾残局,诧异道:“你还来?” “这是最后一杯了吧?”唐蒄向金先生确认,得到肯定后对金萱嘉说,“喝完我就回房间去,不出来了。” 金萱嘉拽着她点点头。 “好,我说好。”金先生拍几下手,不经意间说,“你们要是有蒄妹妹这样让我省心,那才是真正的寿礼。” 金峮熙冷笑道:“是,终归比不上金先生家的儿子。” 金峮熙带来的酒挺呛人,唐蒄头昏脑胀,想着完成任务悄悄走开。他不是亲生的,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金先生脸上挂不住,他又年轻气盛不服输,眼看又要吵起来。宋迤推金萱嘉一把,金萱嘉马上熟练地上去劝说。 酒气撞得脚步错乱,烧得通体滚烫。唐蒄几次没踩到台阶上,眼前朦胧脚下虚浮,整个人像泡进酒杯中,跟随杯里的酒液起伏摇晃。她撑住墙壁,摸索着要往前走,宋迤从后头追过来,自然而然地顺手扶住她。 唐蒄知道是宋迤,原本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原谅她,此刻也顾不得之前的恼恨,勉强抓住宋迤的手,借着她的力气撑起身子说:“我之前说过,叫你别随便碰我。” 宋迤压根没理她的话,径自托起她往楼上走,只捡自己想说的话说:“你回了房间里,没听见金小姐的声音就别开门。今夜客人很多,清流浊流鱼龙混杂。” 唐蒄哼一声:“管你什么清流浊流,我要选清汤。” 这话听不懂,宋迤就当胡话处理。她说:“你明天不必给姓杜的脸,他是靠卖妹子发家的,今晚是欺负你不知道他的底细。那杯酒你不必喝,合该泼到他脸上。” 现在再说也是于事无补,好不容易拖到房门前,唐蒄过河拆桥,到了地方就想推开宋迤,手抵到宋迤肩头忽然没了力气,好像身子里有什么要涌出来似的,瘫软地倒下去,抓着宋迤的裙摆吐出一口黏乎乎的东西来。 她第一反应是怕弄脏金先生家的地毯,那滩东西却融在红绒里,别无二致的融洽。宋迤迅速蹲下来查看,捉住她手腕片刻,如临大敌地问:“你吃了什么?” 唐蒄想说话,又呕出一口血。宋迤抬手想开房门,探了好几下才摸到把手。她伸手拂过来帮唐蒄拭去嘴唇和下巴的血,将脱力的唐蒄拽进昏暗的房间里:“你在这里吐,把今天晚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唐蒄伏在地上,被咳嗽掏空气力。宋迤扯松她衣领上的扣子,命令般喝道:“吐,把毒物吐出来就没事了。” 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翻腾着,呕出来的全是血。唐蒄看见宋迤耳边摇晃的耳环,想弘扬她的精神抠嗓子眼,手却不听使唤。血又涌上来,唐蒄含混道:“耳环……” 宋迤立即会意,托起她的下巴,二话不说将手指探进湿热的口腔里,直抵到咽喉最深处。唐蒄本能地反抗,试图用舌头将她的手顶出去,却被她死死压住。 那酒催得人浑身战栗,眼前星星点点地泛着水光。唐蒄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挖掘,像是要把藏在身体里的东西和秘密全都勾到手里。唐蒄身子一耸,控制不住犹如泉涌地吐出来,全是刚才喝下去的酒水。 她贴着软颚滑出去,把唐蒄引得抬起头供她细细观察。唐蒄在她手里急促地喘息着,瞥见黑暗里宋迤手上晶亮的口水,压抑住紊乱的呼吸和心跳问:“是谁……是谁要害我?” 41 ? 巧安排 ◎娘,手冷,手都冻冰了◎ 毒就在金峮熙送过来的那杯酒里,不止是那杯酒有问题,下毒人慷慨得整瓶塞满了料。宋迤安顿完唐蒄就即刻下楼汇报,轻捷地穿梭在楼上的医生和金先生之间,金先生静静听她说毒酒的事情,搁下手里的杯子。 金萱嘉听说唐蒄差点被毒死,急得连楼下的交际都抛到脑后,坐在床边看她的情况。屋里暖黄的灯光,照得唐蒄脸上蜡黄,嘴唇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埋在靠枕和毯子堆积起来的小山里,气若游丝,仿佛将要枯竭了。 她这样着急不是没有原因。“她不见的事情是小爱亲口告诉我的。”金萱嘉低垂着头,说,“她失踪了,你又被人下毒,我真怕哪天一觉醒来,身边谁也没剩下。” 唐蒄听见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楼下没有停歇的演奏声。她傻坐着听金萱嘉说话,没心情回复。方才和金萱嘉讲话的那群人里就有王小姐,叶小姐和黄小姐接连遇害,她当然觉得唇亡齿寒。金萱嘉更为紧张,或许她把唐蒄也看作朋友,不希望唐蒄和前两位那样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