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辛苦,不过高粱米扛吃管饱,大豆送去油坊榨油,按陈家平日里的节省程度,也勉强够吃一年了。 忙过这阵子,陈霜宁又要出门去做日结工,莲旦却把他劝了下来。 这几日,他听见陈霜宁又有些咳嗽。 他从村里老郎中那抓了副药,熬上了。 晚饭前,莲旦很郑重地找陈霜宁说话。 “你每天吃那个药丸真的能行吗?你是不能吃饭,还是不想吃饭?” 陈霜宁垂着眼皮,缓缓道:“不需要。” 莲旦明白了,“所以你能吃?” 陈霜宁“嗯”了一声。 莲旦板起脸来了,说:“你总不吃东西,身体怎么会好?这天还没怎么凉呢,我就时不时听见你咳嗽,过阵子冬天来了,你可怎么熬!” 陈霜宁说:“我没事。” 莲旦看着他,很坚持,说:“不行,以后你得吃饭。” 莲旦有些不一样了,自从那晚上开始,就在慢慢变化。 他以前,并没细究这些问题。 陈霜宁看了他一眼,说:“随你。” 莲旦便笑了起来,高兴了。 晚上,莲旦特意炒了盘鸡蛋,又难得蒸了白亮亮的饱满的大米饭。 从肉铺割了二两肉,切成片,和黄瓜片一起炒了。 陈霜宁坐在桌旁等着,莲旦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放下前,想了想,又盛出去一半,嘴里念叨着说:“平日里不吃东西,冷不丁不要吃太多。” 陈霜宁对多少都没意见。 小旦坐在自己的小藤椅里,用没牙的嘴巴啃着小半截黄瓜,莲旦用软布给他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和黄瓜碎屑后,也坐到了桌旁。 他的目光从小旦身上收回,看向对面的陈霜宁,那双眼睛里的神情与昨天夜里一样一样的。 陈霜宁在想,那到底是代表着什么的眼神呢,他弄不懂。 “吃饭吧。”莲旦说。 陈霜宁“嗯”了一声,拿起了筷子,在莲旦期待的眼神里,夹了一块鸡蛋吃了。 莲旦试探地问:“味道怎么样?” 陈霜宁抬眸看向他,回道:“好吃。” 莲旦听了,就满足地笑了,也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大概三四年前,陈霜宁曾多次中毒,其中有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从那以后,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种事,他就没再吃过饭,只一日三次地吃雪冥为他做的辟谷丸。 时日久了,食欲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莲旦从小肉都没吃过几片,家里油都不大能吃上,哪里懂什么做饭的技巧,就是寻常农家的做法,比记忆里,陈霜宁在外面饭铺吃过的精致美味的名菜差得远。 但他说“好吃”是真心的。 陈霜宁吃的很慢,一口咽下去,再吃一口。 一些已经越来越模糊的记忆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一桌人围坐在一起,有人在闹,有人在笑,温柔的、惬意的、爽朗的,镜花水月一般,飘飘荡荡。 陈霜宁默默地把半碗饭都吃完了。 莲旦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发现对方吃东西时,动作斯文,很有教养。既不会伸长了胳膊夹菜,也不会在菜盘子里扒拉着挑菜吃。 吃完了,碗里干干净净的,一个米粒也没留,一点菜汤也不见。 用过的筷子也规规矩矩放在一边。 吃过饭,莲旦把一直在锅里热着的汤药端了来,让陈霜宁喝了。 这次轮到他劝对方,说:“是止咳舒肺的,喝了肯定比不喝强。” 陈霜宁抬眼看了看他,接过那药碗,仰头一口气喝完了。 碗被拿走后,一枚蜜饯出现在他眼前。 莲旦笑着把蜜饯塞进他嘴里,拿着碗就走了。 陈霜宁垂着眼皮,眸子里暗光闪动,似乎感觉到唇上柔软的指腹一触即离,但又好像只是错觉。 晚上,油灯点燃了,一个坐椅子,一个坐床沿,一个教,一个学。 陈霜宁刻意一笔一划慢慢地写出个例字来,莲旦偏着脑袋认真看着。 “这里,要用悬针竖,不要用垂露,记住了吗?” 陈霜宁没听见莲旦回应,他抬眸去看,正与对方的目光撞上。 莲旦正怔怔地看着他,看得失了神,就像是上次他承认自己是对方的夫君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眼神。 陈霜宁想看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莲旦却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去。 一瞬间,陈霜宁的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 第二天,莲旦做饭时,发现家里的酱油见底了,便差使陈霜宁去村里酱园买。 陈霜宁拿着空碗出了门,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高大的汉子和一个瘦瘦小小的哥儿,从一个院子里出来。 那哥儿陈霜宁认识,常到家里来串门,是老李家的夫郎唐花,他身边的就是他相公李富。 李富怀里抱着包得只露出小脸儿的小闺女,正侧头和夫郎说话。 唐花手里则拿着个小薄被,歪头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在对方手臂上拍了一下,似喜似嗔地说了句什么。 夫妻两沿着路边,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溜达。 陈霜宁已经停住了脚步,刚才唐花侧头看向李富那一眼的神情,让他觉得万分熟悉,与莲旦这两日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几乎一模一样。 到现在,他才弄懂,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那目光里,充满着喜悦、羞涩和满足,还有夫郎对自己夫君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第21章 冲突 进入九月以后,好多农家的活就干得差不多了,大多数村民都闲了下来。 一般家里的青壮男人都要去镇上找活做,幸运的能找到做一冬的活计,实在不行做零活日结工也还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