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老地方,芷湖畔,仍是老时间,湖畔的女学生们正聚精会神地在画画儿,曾夫人倚在湖畔的长椅上,神情略显焦虑地眺望着邓夫人来的方向,今天的她手边并没带来往日的道具——童车和童车内的婴儿。 离她不远的一棵树下,何宽手里拿着一部步话机,里面不间断传来有关邓夫人的信息:邓夫人已经买好了菜;邓夫人正往芷湖方向走来;她看上去略有些紧张;她已进入芷湖公园大门口;可以确定她没被人跟踪。 前往黄陂的别动队蓄势待发,就等着何宽这边送去邓宪州的亲笔信函和某件足以令邓倩信赖的信物,此行的关键或就在这件信物上。 昨晚盖啸仲并未和邓宪州就此达成某个约定,但给了他一个对时的限定时间,如果双方足够默契的话,邓宪州理当将亲笔信函和信物交由他的夫人转呈她在芷湖结识的**特工何太太,也即曾夫人。目前势态下,这是邓宪州最为妥当也是最保险的选择。 当视线里出现了邓夫人的身影时,曾夫人情不自禁地迎上前去,而邓夫人在看见她的那一瞬,脚下停了停,眼里陡然射出一股怨怼之气,但在转瞬间意识到自己今天所担任的角色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向曾夫人走去。 两个人面对面站定,相互打量着。曾夫人是欲从邓夫人眼里探寻到她要的东西,而邓夫人则欲谋求一个平衡点。 “我应该叫你何夫人呢还是曾夫人?”心理极度不平衡的邓夫人率先发难,被这个看似家庭妇女的女人当枪使了怎么说也是一种羞辱。 “不好意思,职责所在。时间有限,你带来了我们需要的东西没?”刚才盖啸仲在步话机里催了,问怎么回事,曾夫人也就不废话直接点题。 “对不起,我光记得怨你耍我这一茬了。”邓夫人如梦初醒般转过身去伸手在旗袍里探摸着。 “不是我耍你,而是只得这般才能接近你,也才能救你女儿。”心里终究不落忍的曾夫人略加说明。 邓夫人的身体一颤,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手上的动作跟着慌乱起来,曾夫人嘴里说着“你还怕我一个女人看见你什么了吗”,转到她的身前,见她一只手卡在了胸襟里,便帮她解开一个纽扣,邓夫人的手这才抽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方折叠起来的手绢,她打开手绢,里面包着一纸信函和三张课本大小的蜡笔画。 “这是老邓的手函。这是我女儿三岁到五岁期间她画的三幅画儿,画上面有她自己的签名,是谁也仿冒不了的。”邓夫人将邓宪州的手函和女儿的画一一展示给曾夫人看过后重新折叠好交到她的手上。 曾夫人刚一拿到手中,何宽便走了过来,曾夫人一手交给他,他转身便走,却被邓夫人一声“等等”给叫停了。 何宽扭过头来,但见邓夫人“扑通”一声朝他跪了下去,曾夫人连忙去搀扶她,她使劲摇摇头一把推开她,脸上涕泗纵横地伏地向何宽磕了个响头,悲咽道:“求求您了这位长官,请一定救回我的女儿,求您了!” 无比同情地看着她的何宽轻叹了口气说:“邓夫人,我们会尽全力的,这点请你务必放心。”说罢朝一边的车跑去,一钻进去便来了个加速度,一路风驰电掣直奔某军用码头。 平素处在军事管制下的码头上此时聚集了至少百余人,除了即将出征的别动队员们,就是他们的家属。此行深入日占区凶险重重,生还的几率甚微,加之“夜桜”对此次行动的意图和目的了若指掌,盖啸仲觉得没那个遮遮掩掩的必要了,遂给了他的别动队员们一个和亲人道别的机会。此际的码头上氛围显得尤为悲壮凄怆,目光所及之处,尽皆泪别,拥抱,接吻,依依难舍的画面。 这所有人当中,唯有秋枫一个人独自靠在停泊在码头上的一艘炮艇的船舷上,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幕生死离别的场面。 他是来给别动队送行的吗? 何宽的车子驶进了码头,他跳下车在人群中搜索着,在看到秋枫的那一瞬,他似乎愣了愣,挤过人丛登上炮艇来到秋枫身边,侧身躲过所有人的目光,将邓宪州交予的信函和信物塞到他的手里。秋枫迅速塞进皮夹克的内袋,抬起头来时恰撞上何宽注视的目光。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就你一个人呀?”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的场面吗?娘们兮兮的。” “我很奇怪耶,这世上就没有你牵挂的某个人或某个牵挂着你的人吗?比如你的哪位小可爱。” “废话!只是我觉得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罢了,干嘛要搞得这么惨兮兮的。” 却原来秋枫竟也成了别动队的一份子了,他怎么就参与进来了呢,雅子那头他如何交代? 这是他昨晚与何宽临时决定的。没了秦昊阳,别动队交到疑似与中统有勾连的毕中闵手上,盖啸仲和何宽怎放得下心,两人商量后,决定把毕中闵撤下来,由何宽亲自带队,这或许是当下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秋枫却不以为然。偌大一个**,怎能少得了何宽的指挥调度,况且营救邓倩这事整个周期有多长谁也无法确定,让堂堂九处的**陷到这里面去绝对是个失策。 何宽没奈何地说:“那你说,我去不了,毕中闵不得去,这一大摊子还能交给谁?” 指了指自己,秋枫说:“我来接替秦大哥不行吗?” 何宽不屑道:“拉倒吧,你怎么去?” 秋枫嘴角撇出一个冷酷的笑容:“这次我一定要跟雅子的‘夜桜’正面交交手,让她尝一尝杀死秦大哥她会付出一个什么样的代价。” 不待何宽继续追问,秋枫抓起话筒,会过意来的何宽忙一把摁住说:“想想清楚,切不可莽撞行事。” 秋枫一把将他掀开,直接拨了雅子的电话,接通后仅说了“秦亡逼我上位”六个字,雅子那头叹了声说,事已至此,各安天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