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秋枫的寓所,盖啸仲和何宽均只得默默地摇摇头。 客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现在都放在电话机上,似乎都在盼着电话铃响起,而除了一个秋枫,谁又不愿它响起,原因无他,他们将因此面临一个无解的局面——“夜桜”掳走杨琪,无非拿秋枫的命去换杨琪的命,而在他们的天平上,两者岂可交换,可秋枫却有着他自己的天平,是他们谁也无法阻拦的,那么就只有一个结局——眼睁睁看着秋枫去送死!这是一个谁也无法接受的结果,但又没有谁敢对秋枫说一个“不”字。 墙上的挂钟不时声声敲响,四外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将黑夜往深沉里推去,又渐渐把黎明拉回到人们眼前。 盖啸仲一声轻咳,把坐在门槛上打盹的韦彤叫醒,让她领人去买回早点,大家吃过后轮换着休息,这么熬着正经用人时昏头搭脑会误事。 一直盯着电话机不放的秋枫终于抬起了头,满眼血丝,嗓音喑哑地对盖啸仲说:“局座,实在用不了……” 盖啸仲一声断喝:“闭嘴!今天一切都是老子说了算。” 曾夫人瞪了他一眼,说了句“有力气吼,你倒是拿出一个办法来呀”,转身去厨房打来一盆凉水让秋枫洗了脸醒醒脑,她自己也擦了把脸,端着盆去倒水时,茶几上的电话铃突然就响了,她手里的盆一个哆嗦摔地上了。 秋枫一把抓起话筒,连着“喂”了三下,里面却长久地不出声,似在考验秋枫的心理承受力。 “幕尤雅子,是你吗?说话,任何条件我悉数接受,不许你动琪琪一根指头。”最终还是秋枫忍不住发声了,概因谁先出声谁就落了下风。 “为什么?”雅子满含怨怒的声音也终于响起。 “什么为什么?”秋枫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或许雅子压抑了多时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因为我是中国人!”这也是秋枫一直想对她说而没机会说出口的一句话。 没有比这句话更为适宜的诠释了,也恰如其分地解了雅子心中的惑,她长吁一口气承认了自己在他身上的失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一开始就开始了。” “——胡说!” “都这时候了,我还有必要骗你吗?” “我不信,你一个还没出校门的男孩子哪来这么深的心机。” “与心机无关,但与心有关。” “这两者间有区别吗?” “聪明如你,有这么问的吗?” “这么说,你一直在玩儿我?” “你不一直想玩儿我吗?只是我从不想被人玩儿。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被你胁迫而不得已,是你一直不肯放过我,我只好陪你玩下去。” 事实也确乎如此,似乎一直都是雅子在一厢情愿,是这样的吗?尽管明知这个电话受到监控,雅子仍不死心,因为她深知自己和这个大男孩子再无交集的机会了。 “如果我不是……我是一个寻常日本女人,你和我在一起……会不会有一点点的真心付出?” “没有这个如果。因为自你踏上这片土地,就不是一个寻常日本女人,我和你是因这场战争而相识,没有这场战争,就没有你我的这一段。”秋枫的脑子里竟不合时宜地涌上和雅子在一起时的种种光景,作为一个纯粹的女人,无论她的相貌和身材、风情和风姿超群绝伦。 而他的这个回答合情合理,使雅子心态平复的同时亦打消了她对他残存的幻想,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 “你的琪琪,我会完好无损地交到你的手上,但你应该知道,这需要你的生命来交换,你愿意吗?”她不得不说出这句对秋枫亦对她本人均很残酷的话来。 “我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不是吗?”秋枫的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明天这个时候,口子镇悦来客栈,我和你见最后一面。”话筒那头传来的雅子的一个轻叹,竟**得秋枫心弦为之一颤涌上略微的怅惘,这个不凡的女人的确是女人中的女人。 “——地图!”盖啸仲一声断喝。自电话铃一响,院子里的人几乎全涌了进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四川全境图铺在了茶几上。 “我曾去过这个地方,一个边远小镇,不通公路不通电话,与重庆和丰都形成一个夹角,距重庆一百三十多点儿公里,半程车程半程骑马,在金口镇这个地方买得到马,必须立刻出发明天这个时间才赶得到。”他简短加以说明。 “行动科全员,你带上一个小分队,马上出发。”盖啸仲分别对何宽和**下了命令。 待他去寻秋枫时,他的人竟不见了。曾夫人往楼上指了指,他对她说:“你就不要跟去了。” 曾夫人坚决地摇摇头:“这绝不可能。” 盖啸仲只得无奈道:“家里安排好了?” 曾夫人怼他:“这还用你说。” 楼上传来脚步声,秋枫出现在楼梯口,换了身军装,别有一番飒爽的英姿,也显得精神了许多,却再一次惹得曾夫人泪流满面,他这是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啊。 众人望着一步步走下楼梯的秋枫,心里万般的不是滋味。何宽走到他身前将自己的手枪欲给他佩戴上说:“我这把枪从没卡过壳,你带上。” 秋枫伸手拒道:“你以为我会用得上这个东西吗?都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为了我的琪琪,为了她的父母,我只得这般了,但请相信我,一定会见机行事。万一再也见不着了,请各位珍重,替我多杀一些小鬼子!” 曾夫人冲到他面前,挥起拳头使劲捶打着他:“你呀你呀,死就死吧,多说这些多余的话诚心不让我好过吗?” 秋枫脸上露出朝露般的灿烂笑容:“姐,这个时候有你陪着真好。”一把挽起她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