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连摇着头的邓夫人没有理会丈夫,却一把将照片死死地扪在胸口生怕别人夺去了似的,转而向盖啸仲哀求道:“何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您能将这些照片送给我吗?” 盖啸仲不由愣了愣,照片上除了风景并无其他,她要照片做什么? 没曾想,曾夫人却替他做了主说:“夫人,你已经拥有它们了。” 喜极而泣的邓夫人分别向她和盖啸仲深深鞠了个躬,哽咽着说:“谢谢,谢谢,谢谢何先生何太太。” 然后捧着照片呜咽着朝门外奔去,曾夫人连忙跟了出去,只见邓夫人奔到院子里,一张张翻看着手里的照片,嘴里讷讷着,倩儿,我的倩儿。 曾夫人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揽了她的肩,柔声细语道:“你之前说你女儿一定还活着,是因为见过她的照片,她就在你手里的照片上的湖边上拍的,是吗?” 连连点着头的邓夫人说:“是。刚才在屋里我没好意思说,是我从我丈夫包里看到的,准确说,是偷看到的。” 曾夫人不禁笑了说:“你们是夫妻,怎能用偷这个字眼呢。” 邓夫人亦笑了起来说:“他的包我从来不碰的,不仅仅因为他的职务,而是作为妇道人家应当恪守的规矩。两年前的某个夜晚,我半夜里醒来,宪州不在身边,我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有段时间了,他老是恍恍惚惚的,我便起身去找他。当时他也是在这院子里,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看,我正想悄悄地走过去看他手上拿的是啥,却看到他眼里在流着泪,我一下吓死了,嫁给他近二十年,我从未见过他哪怕一滴眼泪。同时我也看清楚了他手上拿的是一张照片。会是一张什么样的照片或照片上是什么人让他如此悲伤?虽然不甚明白,但我好像有了某种预感,照片上的人会不会是我的倩儿?可宪州既然瞒着我,我是不能直接问他的。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在书房里看文件时,堂屋里有他的电话,当时三娃睡下了,我也在我屋里躺着,见他去了堂屋就溜进了书房,就看到了他公文包里的照片,……就看见了我失踪了有两年的女儿……我的倩倩……” 说到情激处,邓夫人哽咽难言,曾夫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事啊,你怎么反而如此介怀呢?” 邓夫人掏出手帕抹抹满脸的泪水和鼻涕,痛楚难抑地说:“你怕是没有这种体会。倩儿没消息吧心里想想也就过去了,可你明明知道她还活着,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个地方,却生生见不着,还得在丈夫面前装作没事人一般,这样的煎熬和做戏我是一天都不想过啊,姐!” 曾夫人体恤地说:“真是难为你了,所以你看着芷湖边那些女娃娃们就像看到了你的女儿一样,心里多少能得着一些安慰。” 邓夫人泪中带笑地说:“也只能这般了,想象着我的倩儿在某个湖边同她们一样在画画儿,就像看到了她本人一样,心里还是蛮安慰的。” 她举起手中的照片对着月光用手指着上面的某一处偷偷笑了一个说:“我偷看到的一张照片上,倩儿就站在这儿,仿佛就看着我在那儿笑得不知道有多艳,她……” 她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慢慢收了回来,转过脸来盯着曾夫人略警觉地问道:“何夫人,我能问一句吗,你和你先生是从哪儿得到这些照片的?” 曾夫人但笑不语地看着她,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对她说起,这个善良而被离散的亲情折磨得苟延残喘的女人怎可能再次经受得住丈夫背叛国家的又一重打击。 似乎明白了什么的邓夫人一把抓住曾夫人的臂膀,切切地哀恳道:“何夫人,如果……请你一定救救我的倩儿,求你了,救救她吧!” 曾夫人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抚道:“我……其实就是为着这事来的,倩儿我们是一定要救的,具体怎么做,咱们就让屋里的两个男人商量着去办吧。” “谢谢!”邓夫人说着就要往屋里走,被曾夫人一把拽住了说:“那是男人们的事,我们女人就不搅和了好吗?” 此时,屋里的两个男人却呈现出一种胶着状态。 待两个女人先后出去后,盖啸仲便向邓宪州摊开了底牌。 “邓将军,我此来的目的无意追究什么,而是欲设法救出你的女儿……” “她在哪?”邓宪州切切打断他。 “这个似乎不应该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吧。”盖啸仲点了他一下。 “对不起,是我心切了。可……问题是你们救得了她吗?” “所以你宁愿甘受挟制?”盖啸仲的反诘直抵邓宪州的灵魂深处。 “你以为我愿意吗?”邓宪州昂了昂屈辱的脑袋。“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我必须在确保我女儿安全的前提下跟你合作。” “邓将军——我仍然愿意叫你一声邓将军,”盖啸仲满脸的正颜厉色。“你要搞搞清楚,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也不会置你女儿的安全于不顾,我的人也是拿他们的命去救你女儿的命,否则,我直接用炸药轰平了你这幢屋,你解脱了,我也省心。” 一番话说得邓宪州低下了头,喘了口长气问:“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只需出具你的一份手函作为信物。” “这个恐怕不大妥当。这些年,幕尤雅子一直仿照我的笔迹与我女儿维持着一种通信状态,如若我女儿够聪明的话,应该意识到我被日本人裹挟了。” “什么叫如若?” “她忧伤的眼神告诉了我。” 这下就麻烦了。盖啸仲略有些沉不住气地站了起来,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忽然一眼看到开着门的东厢房里挂着的一帧邓倩的照片,遂走到邓宪州的面前对他说:“你有没有一件让你女儿心领神会的信物让我们同时带过去?” 邓宪州犹疑着说:“这个我一时间还说不好,得跟我内人沟通一下,明后天给你信。” 盖啸仲坚决地摇摇头:“不行,我的人明天就要上路,我只能给你一个对时的时间,由你夫人与曾夫人交接。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