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厅办公楼三楼的格局是这样的:上楼左拐也就是楼的西侧这一大块,是一厅的核心部门,作战议事大厅,平素有作战会议时,这里戒备森严;往右拐东侧这一边分别是一厅两大处特务处和作战处两位处长的办公室,再往里走则是三位正副厅长的办公室。 今儿没有军事会议,又是午休时间,整个三楼悄无声息。 葛迪手里拿着一份货物清单,看样子是让某位厅长签字画押。登上楼梯后的他,刚刚来了个向右转,便见詹维本的办公室门口立着苏静(良子)娇俏的身体在反手关门,转过身时恰恰与葛迪照了个面。神情一顿的葛迪往苏静面上瞧去,而苏静或许没料到这样一个局面,慌促间竟愣了。 但见她面色潮红,妩媚的眸子里水波流转,整个人的精气神春意荡漾。 仅这一眼,葛迪瞬间大脑短路,心像被掏空了般。曾几何时,每每与他欢后的良子就是这样一副令他迷醉的神情,这是女人与男人欢爱之后被滋润得荷尔蒙溢出体表的自然生理反应,是女人想遮掩也遮掩不住的“被爱”宣言。 两个人就这么眼对眼地僵持了那么一瞬,直至良子羞愧地垂下头扭身跑开,葛迪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轻声叫住了她。 “是苏小姐呀,我找厅座签个字。”他嘴里这么说着,手心里滑出一张小纸条。 苏静扫视了走廊一眼,迅速从他手里接过纸条,一边往刘厅长办公室那边走去,一边说,请跟我来吧,脚下的步率明显乱了,身子一歪,差点儿崴了脚。 到了刘厅长办公室门前,苏静伸手敲了敲门,刘厅长在里面应了一声,苏静推开门,匆匆望了葛迪一眼闪到门边,头磕在墙壁上呈现出一副痛楚之态。眼里流露出一副怜惜神情的葛迪伸手抚了她面颊一把,走进办公室。 刘厅长躺在沙发里身上搭了条毛毯,见葛迪进来欠了欠身说:“老葛呀,午休时间你也不放过,天下哪有做得完的事,身体要紧哪。” “没关系的,几个处报上来一批办公用品催得急,拿过来让您过目,下午就给采办齐了。”葛迪忙忙地趋身他跟前,将手里的清单和自来水笔递到他手上。 刘厅长顺手接过纸和笔,看都没看一眼,飞龙走风签了单。葛迪接过后收好了,帮刘厅长掖了掖毛毯才走出屋子。 走廊里已不见了苏静,他也仿佛释放般吁了口气。他来找刘厅长签单自然是个幌子,目的是向苏静传递消息,没曾想意外撞见了她,且是那样一副欢后情态,让他情何以堪,却又只能隐忍,心碎一地无处收拾。 回到办公室的他坐进办公桌后的椅子里,仰面向天看着天花板,一对眼珠在眼眶里游移着,意识却始终凝不到一个具体的点上,脑海里轮番上演着他本人与良子、良子分别与尹凯、韦天佑、詹维本欢娱的场景,他猛地摇摇头欲将其逐离,怎奈如何努力亦驱之不尽,面部神经颈项青筋扭曲着欲爆炸,他双手抱住脑袋使劲捶了好几下,心里的恨和妒怎也化解不了,随即将一颗头重重地磕在桌面上,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直至室内的立钟敲响两下,始把他的魂儿从无边的苦海里唤了回来。 他抬起头,长长地喘出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车钥匙,下楼来到他的车旁,打开车门钻进车内,插上车钥匙发动车,缓缓开出一厅大院,几乎是机械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自然也就没意识到二楼的一个窗口有人将他的这一系列下意识行为尽收眼底。 窗口边立着的人自然是秋枫,他将葛迪的这一系列行为定性为下意识,这是有前提的。 跟明建喝完了酒,这位老兄有些喝高了,嚷嚷着他那里有好茶叶,让秋枫随他去泡上一杯酽茶解酒。秋枫扶着他去了他的办公室,这边给他泡好了茶,那边沙发上他已经鼾上了。秋枫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管他是真醉或装醉,踢了他一脚说记着喝茶,旋身走出屋子进了厕所小解。人立在便池边,眼睛随意往窗外瞧了一眼,竟意外看见有个窈窕的身影在楼后的树林里靠在一棵树上,而这女人竟然是上午刚见过一面的苏静。 她一个小女人大白天跑进冷风嗖嗖的树林里干嘛呢?跟人约会不是个地儿呀。解了手的秋枫挨到窗边凝神看去,这一下便瞧出蹊跷来了,这女人貌似在抹眼泪。 她的泪为谁而流又为何而流? 半小时前,秋枫仍是立在现在的位置,眼看着苏静走出大门,叫辆黄包车走了。半小时后,葛迪出现了,神情木讷地开上车也走了。这样的两个男女,在几乎同一个时间段均呈现出失态的状况,想不将他俩联想到一起都不可能,而苏静的暗自垂泪是紧接在葛迪上楼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难道她与这个庶务处长之间亦有着同韦天佑、尹凯和詹维本一样的男女关系——秘密情人?又或者大胆猜测,他俩同是“夜桜”卧底?这个概率存在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毕竟俩人皆为曾克凡嫌疑名单中人。 要不要跟上葛迪? 在“冷宫”的日子如何过,曾克凡曾给出三条规则:什么都不必做;什么都可以做;第三条暂不曝光,未到时候。针对前两条,曾克凡让他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原则上不犯大错即可。 他问,什么叫大错?曾克凡说,在可控和你可对付范围内。你若做不好,白瞎了我对你的信任和期望。 发现疑点,对疑点有了自己的推论,做与不做几乎就是明摆着的一道题。秋枫从办公桌抽屉里取了一架望远镜,脱去身上的皮夹克,换上衣架上的一件连帽夹克衫,将望远镜揣进怀里,旋风般冲下楼,来到院子里的单车棚前,略略扫一眼,拎起一辆没上锁的七八成新的单车,提起后轮往地上撴了两下,气倍儿足,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