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缭绕，一抹晨曦氤氲中的一方草坪上，一身着白衫的中年男子目光刚毅全神贯注打着太极拳，一招一式时而春风绵绵，时而破空飒飒，刚柔并济令人赏心悦目。 　　 他便是威名赫赫的原国军第三集团军**谋长、现任军令部一厅作战处处长的邓宪州，在他身侧约十公尺处分别肃立着两名身着军装的年轻男子。稍年长者是他的少校副官林元申，一副书生模样，一颗脑袋随着邓宪州的一招一式而摆动，看去颇有些滑稽。年轻者是他的卫兵，叫蒙三娃，一个很土的名字，他的专注力并不在他的长官身上，而是转动着脑袋察看周围的动静，包括大门口和四周的围墙，尽管不可能发生什么，一是本分，二是习惯使然。 　　 “宪州，早餐弄好了啊。”小院深处一幢老式两层宅子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唤。 　　 邓宪州依旧一板一眼耍着他的太极。这时从宅子里跑出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一边喊着“爸爸，吃早饭了”，一边跑到他的身边，歪着脑袋学着他挥拳踢腿，还挺有模有样的。邓宪州侧过脸看着他，原本绷着的脸绽放出些许柔和慈爱的笑容，来了个收式，一把抱起男童喊一声“吃早饭啰”向宅子里走去，林元申将手里搭着的一件军大氅替他披上。 　　 绕过堂屋沿着一条走廊进入后院穿过天井，迎面一幢老式青砖青瓦平房，两侧各有一间偏厦小屋，一间柴房一间厨房，典型的川渝老式宅子格局。 　　 一名娴雅端庄的中年女子从厨房里迎了出来，腰间系了一条与她气质颇不搭的围裙，一边将手里的一条白毛巾递到邓宪州空着的左手里，一边接过他右手里的男孩放到地上，嗔怪道：“小宝，多大了还要爸爸抱，他刚打完拳多累呀。” 　　 小宝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分辨道：“妈妈，你冤枉我了，是他要抱的又不是我要他抱的。” 　　 女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是是，是我冤枉你了，快洗洗手吃早餐去。” 　　 小宝跑着去了，女子扬起头略仰望着丈夫，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替他擦拭着颈间的汗，男子望着小宝跑去的背影溺爱地说：“小家伙越来越沉了，再过两年也许就抱不动啰。” 　　 女子嗔一句“叫你还敢不服老”，一边解着围裙一边伴着男子朝平房走去。 　　 待夫妇俩走进门内，林元申和蒙三娃亦步亦趋相随跟进。迎门是间饭堂，里面摆着两张饭桌，小宝已坐在一张饭桌前一口牛奶一口蛋糕开吃了，林元申和蒙三娃静候夫妇俩在小宝那桌坐下后，方走向另一张桌子坐下。 　　 两张桌子上的早餐是一模一样的，还挺丰盛，有牛奶稀粥，有中式早点的肉包混沌，亦有西式面包蛋糕。邓宪州一上桌，女子便跟他盛了碗稀粥，邓宪州老说稀粥养胃，每天三餐必来一碗。 　　 一屋子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在吃早餐的整个过程中均一言不发，这是邓宪州定下的规矩。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蒙三娃喝粥的声响稍微大了些，便遭致林元申的冷眼。 　　 小宝最先吃完，跟父母说声“我吃完了去拿书包了”，在得到邓宪州的首肯后才跑着离开。紧接着是林元申和蒙三娃，他俩必须得在邓宪州夫妇之前吃完，放下碗筷肃立一旁，以表尊敬。再接着是女人，邓宪州则最后一个放下手中的碗，在他起身的同时，女人一条毛巾已递到了他的手上。 　　 老宅子，老派的家风，老派的军人作风，组成了邓宪州一家三口的日常，包括参与到他们生活中的林元申和蒙三娃。 　　 一家人打扮得整整齐齐登上邓宪州的小车。卫兵蒙三娃开车，副官林元申坐副驾，一家三口坐在后座上，邓宪州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坐在当中，夫人坐他右手边，儿子小宝坐在左手边，这样的排序多年都从未改变过。小宝三岁时，有次特别想坐副驾，邓宪州鼻孔里哼了一声，从此再不敢了。 　　 按顺序，车子先开到了小宝的小学门口停下，小宝下车后，他母亲邓夫人也跟着下了车。小宝就读的是所贵族小学，每天一早各班的班主任都在大门口迎接他们的学生。小宝的班主任是个漂亮的小姑娘，邓夫人亲手把儿子交到她的手里，互致问候后才重新返回到车上。这个时候，邓宪州从不下车的。下一站是菜场，邓夫人将在这里采买一天的伙食食材。家里没请保姆，一应家用均需她亲力亲为，她本人亦好像乐此不疲，挎着个竹篮跟个大妈似的，与其官太太的身份和贵妇的形象大相径庭。 　　 之后，车子直驶军令部一厅。下车后的邓宪州进入楼内从一楼到三楼一路接受着人们的仰视和谄媚的问候。进到办公室里，早他一步到的林元申已经替他沏好了茶，桌子上摆放着一份《军情内参》。 　　 邓宪州既没喝一口茶，也没动一下《军情内参》，直接站到了北墙下的缅境地图前。中缅战事吃紧，中日两国军队目前聚焦于同古争夺战中，而英军已有放弃缅甸退守印度的意图，中国远征军的前景已经不能简单用不容乐观概况，而是极其暗淡，如何扭转战局以求自保遂成重庆大本营焦点。 　　 九点，林元申推门而入，各路长官已抵达作战议事大厅。 　　 从邓宪州的办公室到议事大厅仅几步路，邓宪州却走得分外地吃力，作为主角之一的他今日将抛出如何尽快为中国远征军选择撤离路线的议题，这一与最高统帅加大驰援力度迅速扭转战局的战略意图背道而驰的悲观观点或将遭与会者的大力攻讦。 　　 不出所料，当他的这个议题甫一端出，即遭到主战派的挞伐，而之前与他观点一致的主撤派们则无一人挺身而出应和，令他无法据理力争，腰杆不硬嘛。 　　 既如此，在黯然离席后，落落寡欢的他选择了直接回家，眼不见心不烦，况且他本无需坐班的。 　　 他的一天也基本到此落幕，剩下的就是回家吃饭睡觉，与寻常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