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重重波涛汹涌的嘉陵江水中,一艘颇具现代化的海军快艇高速破浪前行,漫空缭绕扑面而来的浓雾压迫得倚靠在中甲板船舷上的何宽心情颇有些抑郁。 “蚯蚓”的电报上说,冢本于前天中午时分南京大校场机场上的飞机,预计下午三点左右抵达宜昌,之后他是走陆路还是水路不可预判,但明确告知**,陆路将由南京区统辖沿路军统各站点追踪堵截,水路这边则交由**负责。 一个夜晚加一个上午过去了,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沿线军统各站点迄今均未传来冢本一行的消息,致令何宽的内心对此行能否成功截杀冢本充满了忐忑,一旦冢本携带的生化或细菌武器流入重庆造成灾难性恶果,他这个因破获军令部一厅日谍案才扶正没几天的九处处长就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便下了课,丢人丢大发了。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秋枫走了过来,歪着脑袋看了何宽一眼调侃道:“叫你不要跟来偏不听,绷着一张苦瓜脸像是谁欠了你八百吊似的。” 毕中闵脚伤未好,秋枫胳膊上还带着伤,何宽只得亲自率队。 “没道理呀。”何宽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哪有什么道理不道理的,你呀,纯粹就是官做大了,患得患失的心就重了。人既然在船上了,就做好这方面的打算,其他的少理,即便你长翅膀也飞不过去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放宽心吧。”秋枫开导他道。 “你竟敢教起老子来了。”何宽照他额头上一个金果。“那照你这么说,这个叫冢本的走水路的可能性要大些啰?走水路的局限性大过陆路,风险也相较要大,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 “依照雅子的推断,既然冢本申请了启用‘夜桜’治下的地下交通站,就不排除他会走陆路,但同时,冢本为提防雅子对他下手,亦有可能使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手法,弃陆路而走水路。从完成任务的角度出发,走陆路自然是上选,但若要考虑自己的一条命,则走水路相对稳妥些。” “你真信她的?” “我信我自己的。陆路路程遥远大多为山路车马难行,且存在诸多的不确定性因素,一旦被雅子的人或咱们的人黏上,脱身的机会几无可能。” “你可别忘了,若在船上被截住那可就只有水葬一条路了。”何宽呵呵笑了,以为戳中秋枫的命门了。 “水葬还可以有另一个解读,那便是水遁。换做我,宁愿走水路,也比那一眼望不到头永无止境的翻山越岭来得要便当得多。”秋枫自有他的一套说辞。 “那你是笃定他走水路啰?万一走了陆路呢?” “你就那么地不相信南京区的人对付不了他?” “这不是亲历要踏实些吗?” “所以我说你患得患失是有根据的。既然不能兼顾,就要学会放手。” 何宽伸手给他脑门来了一下:“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你的语气……也难怪毕中闵厌烦跟你说话,总是一副教训人的口吻。” 秋枫推了他一掌颇得意道:“论人生阅历和经验我比不过你们,但我所学人生哲理强过你们多多,这就是读书人的优势,是你们嫉妒我看不惯罢了。” “我踹你。”何宽抬脚便欲踹去,被一个兴奋的声音给拉了回来。“何处长,来电了!” 只见随队电讯员韦彤手里扬着一纸电文从前舱里跑了上来,踮着脚尖跨过沿路横七竖八躺在狭窄甲板上的小分队队员朝这边走着,何宽朝他们吼了一嗓,都给我站起来让个道,队员们边嘻嘻哈哈往起站,边朝红着脸的韦彤吹着口哨。 小姑娘嘴里娇嗔着“讨厌”,雀跃地跑到何宽身前将报交到他手里。看过电文的何宽高兴地将电报甩了个响大声道:“各位,好消息,冢本在巴东和庆门码头露了头,所乘客轮为江川号,咱们争取晚上在奉节大青山码头好好吃上一顿再睡上美美的一觉,准备开战。孙组长,通告赵艇长一声,全速前进!” 秋枫从何宽手里接过电文,巴东站声称发现了疑似冢本的三个矮矬矬的男子,其中一人背着一个深灰色挎包,那便应该是的了,他用手指弹了弹电稿纸对何宽说:“冢本这家伙玩了手声东击西呀,先走了段陆路,骗过雅子,然后直奔水路,高啊。” “你觉得他骗得过雅子吗?” “骗不骗得过暂且勿论,至少战术上应该这么玩。” “难道他就完全没考虑咱们这一层?也太不把咱们当回事了吧。” “那你也太小看他了。有‘蚯蚓’这么个人存在,他当然会打算进去的,就看他怎么玩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看谁玩谁了。该着你去准备准备了,把你这张俊脸给我扮得越丑越好。哈哈——!”何宽从他手里夺过电稿,推着他朝前舱那边走去。 小小的前舱也即驾驶舱,横竖不过五六平米,除一名水手在掌舵开船,快艇艇长也在他身边盯着前方,堂堂军*情*局九处征调这艘船,他一个小小上尉艇长丝毫不敢怠慢。 电讯员韦彤龟缩在前舱一角落里,面前一个小方桌上放着一部电台,她双手撑在小方桌上捧着张脸在想着心事,眼睛不忘盯着电台上的讯号灯,一听见楼梯那块传来动静,扭头一看忙站起身,一张脸霎时便红了。 之前秋枫但凡在局里遇见这个小姑娘,她都是红着一张脸匆匆而过,特别地害羞。这次让她随队,主要考虑到船上的女乘客和女服务员不少,她在易于沟通,顺便担当化妆师的任务。 冲着匆匆站起的韦彤,秋枫笑着做了个大花脸的动作,韦彤便让他坐在她刚才坐的靠背椅上,问了句化成什么样,秋枫说越丑越好,她“嗯”了声,从包里取出些诸如眉笔、粉底、油彩、掩盖色一类化妆用品,一双好看的眼睛打量了他一眼,开始替他化起妆来。二十分钟后她轻轻吁了口气说,好了,递给秋枫一个小圆镜。 秋枫仅看了一眼便说,没怎么见丑呀。 韦彤抿着唇一笑说,你底子在那,再丑也丑不到哪儿去,除非动手术。 秋枫哈哈一笑说,这是我听过的最会夸人的话,得嘞。 小姑娘忍俊不禁掩唇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