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是曾夫人接曾克凡回家的日子。早上七点，她就带着三个孩子，由秋枫开车到了医院。 　　 一进病房，芸儿就扑到父亲的床前亲了亲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道：“爸，爸呀，我们今天来接你回家了，高兴不？快活不？” 　　 曾克凡头上的绷带和纱布全都去除了，眼也睁着，跟个正常人无异，只是一双死鱼般的眼睛（请原谅我如此形容）目不转睛地瞠着天花板，让人看着有些瘆得心里发紧。 　　 曾夫人打来一盆热水给曾克凡洗脸，曾杰对她说，应该找人给父亲理理发刮刮胡子，显得喜庆。曾夫人告诉他，她已经跟人约好了，医生查房后人就来。 　　 九点，曾克凡的主治医生单明涛率领相关科室的一大拨医生走进病房，对曾克凡进行了在院的最后一次查房诊疗。 　　 走到床头的单明涛习惯性地伸手在曾克凡眼前晃动了一下，扭头对伴在身边的曾夫人叮嘱道：“回家后，如果哪天发现他的眼睛眨动或转动了，请务必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那是否意味着他有意识反应了？”曾夫人问。 　　 单明涛嘉许地点点头：“不错，你都快成他半个医生了。你可以让人来给他刮胡子修面了，头发先就不用理了，怕碰到他伤口。等会儿我会拿个木托过来固定好他的脑袋，然后我们欢欢喜喜送老曾胜利出院。” 　　 单明涛一行走后，曾夫人特意从理发店请来的理发师傅也来了，给曾克凡仔仔细细刮了胡子修了面，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可惜的是他全程没有任何的反应，婴儿都会哭一声的，直瞧得守在床边的曾夫人和三个孩子辛酸不已。 　　 守在门口的秋枫叫来了单明涛，他手里拿着一个半圆形用羊毛毡包裹着的木框，也就是他所说的木托，是他请医院的木匠师傅替曾克凡量身制作的。 　　 单明涛小心翼翼地给曾克凡戴好了木托。木托的一边挖了个窟窿，正好对着曾克凡脑袋中弹的部位，以防他转动脑袋时触碰到患处而导致脑出血，尽管之前的曾克凡从不曾转动过脑袋。 　　 秋枫推着担架车过来了，与曾杰、曾奇和芸儿一道配合着单医生将曾克凡抬上了担架车。曾夫人让三个孩子给单明涛鞠躬致谢，单明涛伸伸手说：“不忙，我得跟着一块儿过去看看，别忘了我是他的家庭医生。” 　　 住院部楼下，何宽亲率行动科的人来给曾克凡保驾护航，毕中闵秦昊阳一干人看到曾克凡脑袋被固定在木托里的那个样子，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由一辆救护车和五辆轿车组成的小型车队一路驶抵灵雀湖，守门的半个班宪兵一致向救护车行以军礼，以表达他们对曾经的传奇人物曾克凡崇高的敬意。 　　 救护车驶到家门口停下，曾夫人从车内下来，看着秋枫和何宽、秦昊阳诸人将曾克凡抬下车，她扶着担架向院子里走去，声音哽咽地喊一声“老曾啊，咱们回家了”，令所有人泪崩。 　　 这一声喊把屋里的三个人喊了出来，分别是盖啸仲和梅子轩、段留一，他们迎候着担架从面前经过，眼睛都潮潮的。曾克凡比之前瘦了太多，刮了胡子更显瘦，睁着双痴呆无神的眼睛，哪里还有一丝丝曾叱咤风云的豪情。 　　 单明涛围着房前屋后和湖畔转了一圈，对灵雀湖的环境非常满意，适于静养。走之前，他当着众人的面对曾夫人说：“你以后没事的时候，就跟老曾多讲讲以前你和他恋爱时说过的情话，唱一唱当年你侬我侬的情歌，对他意识的恢复会起到极大的潜在作用。别不信，这可是有着科学依据的。” 　　 面色微微一红的曾夫人倒也不怵道：“你不如直接说让我跟他再谈一场恋爱得了。” 　　 单明涛说声“那再好不过”对她做了个“OK”的手势，笑笑地走了。 　　 曾夫人送了他和何宽、毕中闵一行人回来，问坐在堂屋里的盖啸仲和梅子轩、段留一，三个人是不是约好了一同来的。 　　 盖啸仲颇不屑地咧了咧嘴。梅子轩说，是他约的老段，和盖啸仲是在路上碰到的。 　　 曾夫人客气道：“那我就代老曾和三个孩子谢谢三位了。你们喝着茶聊着，我这就去给你们弄个火锅去。” 　　 盖啸仲伸手一挡道：“今天就不用你忙了，局里食堂的厨子马上带着食材过来，大家伙热热闹闹给老曾过一个小团圆。” 　　 这一下立马让曾夫人感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双手合十对他们连连说着谢谢。 　　 突然，一侧的曾克凡夫妇卧室里传来了芸儿的歌声，是那首当下全体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李叔同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这边四个大人的眼睛霎时红了，相视一眼后一起走到卧室门边，里面秋枫和曾杰、曾奇跟着芸儿一道唱了起来，四个孩子的眼里满含着热泪：……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可怜四个孩子唱到后来，一个个泪流满面哽咽声声，直唱得四个大人亦难抑心中悲情泪水涟涟，盖啸仲悲咽道：“这些个孩子，今儿怎么就偏偏选了这首歌，好好的日子都给他们唱悲了。” 　　 偎依在父亲身边的芸儿突然喊了声：“妈，快看啊，爸爸流眼泪了，他哭了。” 　　 一大伙人顿时拥到床边，一颗脑袋被嵌在木托里的曾克凡双眼眼角果真溢出了星星泪滴，芸儿和他的两个哥哥声声不断地喊着“爸，爸爸”，可曾克凡除了眼角的那点泪外，却无其他的任何反应。 　　 曾夫人俯下身去用手绢揩拭着曾克凡眼角的泪，自个儿泪中带笑喃喃道：“老曾，你是感知到了吗？一定是的，我和孩子们好想好想你快些醒过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