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很静，就跟没人一般。秋枫转过楼梯时，看见有两名护士和几名患者的陪护人几乎是踮着脚尖在走路，相互间说话也是尽量压低着嗓门。 　　 临去南京前，秋枫白天曾来过一次。曾克凡已从无菌病房转入普通病房，那时的走廊上也是同样的情景，没有人敢高声说话，其原因不外乎军*情*局呆在这里的保卫人员那种如临大敌的氛围所致。 　　 今晚同样，走廊上游荡着两名军*情*局的特工，曾克凡住在最靠里的一间病房，秋枫走近病房从望窗里看进去，里面还呆着两名特工。曾克凡人既然没死，他的安全等级自然仍是最高一等，二十四小时不离人看护。关鹏已死，“夜桜”仍在。另一方面也是做给家属看，曾克凡何等人，不能落下人“走”茶凉的口实。 　　 看守的特工均是九处的人，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秋枫的家境以及他颇受曾克凡和何宽器重。按规定，以秋枫的资格是不允许入内探视的，可当秋枫出现在病房门前往望窗里望去时，里面的一名特工当即过来打开了门，秋枫朝他点了下头以示谢意，走到曾克凡的床头前。 　　 此时的曾克凡一如他上次看到的那样，整个人陷在雪白的被子里一副沉睡的模样。主治医生单明涛说，他目前所呈现的是抢救过来后的生理清醒状态，意识却仍处在丧失状态中，也即医学上称之的持续性植物状，俗称植物人。 　　 秋枫从没见过曾克凡睡着时的模样，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形下见到，更没想到他这一睡有可能会永远苏醒不过来。现在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醒过来，可单明涛说了，动手术或许可能，但也或许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至少现阶段医生和家属都不敢冒这个风险。 　　 曾克凡的眼睫毛忽然眨了一下，秋枫面上刚一喜，他身边的特工说，这是一种自然生理反应。 　　 脱去手套的秋枫蹲了下去，两只手**曾克凡的面颊，感受着他的体温，完全与正常人无异，他讷讷着对身边的那名特工说，老大一定会醒来的，是吗？ 　　 仓促间特工说：“是，我们的老大是永远不会死的。” 　　 他这句话里有着明显的语病，大凡哀悼逝者的祭文里经常出现，他本人并未察觉，却深深地触动了秋枫，他的眼眶一下便红了，突然想哭一场，自己从此就失去他了吗？未来若没有他的统筹指挥调度，自己能坚持多久走多远？ 　　 他无法再“熟视无睹”般这样面对曾克凡了，他今晚来是想从他这儿寻求某种慰藉的，没曾想却适得其反，心情之沉重仿佛无以复加，他转过身来时，脸上淌着的两行泪把那名特工给惊到了。 　　 秋枫逃也似地奔出病房，纷乱的脚步声引来了一名护士朝他喊了声，你轻点儿。他停了停，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楼梯口，一下到台阶上，便再也控制不住飞奔而下直至冲出住院部大楼，险些撞到迎面而来的两个人身上往斜刺里一闪方才躲过。 　　 “枫儿——！”是曾夫人在喊。 　　 她领着一名特工出去买了些点心水果给看护曾克凡的特工们和护士当夜宵刚回来，没曾想差点被从楼里冲出来的一人撞到，她闪身的同时看了眼这人，却没料到会是秋枫。 　　 听见喊声的秋枫急刹住脚步，匆促间扭过头去擦了把脸上的泪再转过身来，喊了声“姐。” 　　 曾夫人往他面上望了一眼，对身边拎着点心水果的特工说：“你先上去吧，晚上当心别着了凉。” 　　 这名特工刚转过身去，险些又被从楼里跑出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原是病房里的那名特工给秋枫送来他落在病房里的手套。 　　 神情略显尴尬的秋枫接过手套，没话找话地对曾夫人说：“给他们买这么多好吃的呀，我还没吃呢。” 　　 曾夫人遂也只当他撒娇说：“那姐领你上馆子去，街对面有家湘菜馆还不错。” 　　 秋枫问：“那你吃过了吗？”仍是没话找话。 　　 曾夫人说，早吃过了，陪他再吃点儿权当宵夜。 　　 两个人一路走着过去。 　　 “我以为这两天你赶不回来呢，刚才还吓了我一跳。” 　　 “人帮忙弄了架军机，直飞的宜昌，要不还真惹出大事了。” 　　 “看来这次是见着本尊了。” 　　 “你又糗我。” 　　 “我是看你好像对那人挺满意的。” 　　 “这你也看得出来？” 　　 “之前老曾在我面前就夸过他，挺精明精干的一个人，是这样吗？” 　　 “那是自然，老大啥眼光。” 　　 经过一家红油抄手店，秋枫说就在这儿应付一顿算了。曾夫人则说，算算时间，你应该中午都没吃，得吃顿好的。 　　 秋枫说太晚了费时间。实则这时候的他需要来点儿酒麻痹一下自己，但又不愿当曾夫人面。 　　 曾夫人体贴地说了句，那就听你的。她何尝又没有看破这一层？之所以一直没提秋枫去看过曾克凡，就是不想触碰他当下的心结，以他的风格，此时借助酒精调剂下情绪是免不了的，只是不愿当自己面披露心事罢，那就随他。 　　 进到店里，抄手很快就端了上来。不知是真饿了，还是做给曾夫人看以掩饰自己，秋枫舀一勺抄手稍微吹了吹就送进嘴里，曾夫人喊着“小心烫”，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看着秋枫三五口就把一碗抄手给干掉了，吃了个满头冒汗，接着又把她的那碗顺到自己面前，冲她傻傻一乐说，你不吃我吃了啊。 　　 曾夫人说了句“只要你不嫌埋汰”，掏出手绢替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问他去没去见过盖啸仲。 　　 秋枫摇摇头说，没顾得上。 　　 曾夫人遂说：“记着明早一定得去，他讲究这套。你再也不能像从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上下级观念必须得遵从，且他还是比较看重你的。” 　　 秋枫点点头，抄手也吃完了，两人沿原路返回医院，秋枫要送曾夫人回家，曾夫人没答应，说老盖给他派了辆车。秋枫临走，曾夫人踌躇着跟他说，若明天抽得出时间去家里一趟。 　　 还没等秋枫来得及问个什么，她苦笑着说，我是拿那三个孩子没办法了想搬你这个救兵，明天去了你就知道为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