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大明内阁大学士,朝廷重臣,孙承宗的宅邸却十分简陋,只是一座三进小院。 从后门走入,映入眼帘的是只有两丈宽的小花园。 这花园十分简单,除了种植有数棵梅花外,并无珍宝奇石,也无名贵花卉。 袁崇焕跟着奴仆的脚步,神情严肃,目不斜视,向着书房而行。 刚进入书房,就见到恩师孙承宗已换上了常服,正端坐于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学生拜见师相。” 袁崇焕深深鞠了一躬,表现得极为恭谨。 “元素,你连夜而来,所为何事?”孙承宗缓缓睁开双眼,面上看不出亲切,语气也十分平淡,表现得就像是两人没有密切关系似的。 这反应,显然是在袁崇焕意料之中。 他神色一如之前,站直之后,就立刻说道:“学生此次朝鲜之行,心中生出了不少疑惑,还望师相解答。” 接着,他就将朝鲜之行所发生的事情都讲了出来,比昨晚在迎仙殿都说得详细,其中还不时提起自己对某些事物的看法,并问道是否正确。 孙承宗表现得极有耐心,对所有问题都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师相,昨晚陛下让学生想办法在朝鲜大肆收刮粮食,想要引起朝鲜的动乱,但却不让朝廷出面,学生实不能理解。”说了好长一通话,袁崇焕终于说出了自己连夜等候的目的。 孙承宗闻听此言,当即目露精光,不假思索的沉声说道:“你的机会到了,若是顺利完成此事,必定能简在帝心,从此青云直上。” 收益越高,风险就越大,袁崇焕连忙问道:“师相,这是否意味着,学生搞砸了此事,将再无翻身之地?” “的确如此!” 孙承宗深深看了眼这个自诩才高的学生,在心中深深一叹,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此事朝廷不能办,陛下也不能办。就连你要去办,都必须隐藏在幕后。这其中的道理,你自己去想吧!” 袁崇焕也是极为聪明,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说道:“多谢师相,学生明白了。若是消息泄露,朝鲜国王必定会遣使来朝,到时候必定会引起百官争相弹劾,学生最好的结果也是罢官。” “你自己明白就好,天色已明,快去找户部尚书庄钦邻吧。”孙承宗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学生告退。” 袁崇焕见此,纵然心中还有不少对朝局的疑惑,但也只能无奈退下。 —— 按大明制度,朝廷有正旦、冬至、元宵三大固定节假日。 从正月初一开始,文武百官就要放假五天。 朱由校又难得睡了一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撑着懒腰从龙床上坐起。 “皇爷,醒了吗?” 刘若愚听见屋内响动,在门外轻声问道。 “醒了,你进来吧!”朱由校身穿素白里衣,踩在温暖的地板上,等待宫女将龙袍送进来。 房门被缓缓推开,刘若愚当先走进,紧接着四个宫女相继跟了进来,手中分别托着龙袍、热水、毛巾、以及由黄金打造的猪鬃牙刷。 大明皇室姓朱,太祖皇帝就将猪赐名肥肥,官方则写豚、豕、彘等同义字,但民间百姓却没那么多讲究,依旧将猪唤作猪。 除了武宗朱厚照那奇葩曾下过《禁猪令》,禁止所有人养猪,杀猪和吃猪肉外,历代皇帝都不管这事。 朱由校一边用猪鬃牙刷刷着牙,一边含糊问道:“这两日京城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回皇爷的话,百姓都在欢度节日,除了被掉落的烟花烧毁了几十座民宅外,并无大事发生。” “粮价呢?” 朱由校将牙刷扔到银制托盘中,转而拿起毛巾开始洗脸。 “昨天还是四两银子一石,但朝鲜粮食运抵天津的消息已经传开,粮价应声而跌,已不到三两银子一石,等到明日应该还会再降。” “这些奸商消息倒也灵通!” 洗完脸之后,朱由校的脑子才清醒一些。 “皇爷,自古无商不奸,这些人实在该死。”刘若愚谄笑道。 朱由校在宫女的侍候下,穿着龙袍的同时,再次问道:“东南呢?那些士绅还在不停搞事情吗?” “托皇爷的洪福,这几日东南无任何坏消息传来。” “看来这些士绅也要过年啊!”朱由校嘴角泛起一丝讥笑,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走出了房门。 屋外,雪花零星飘落,伴有阵阵寒风。 闻着淡淡的梅花香,朱由校漫步走在雪中,又忍不住诗兴大发,轻轻吟诵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听见这句诗,刘若愚顿时面露茫然之色。 他也曾在内书堂读过书,受过翰林学士的教诲,怎么可能不知道李杜、苏辛的诗词? 以前都是为了拍皇帝马屁,而故意装出来不懂。 朱由校只顾着观赏梅花,没发现他的异常,继续笑问道:“这几日,官员家中可有什么趣事发生?” 刘若愚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神色一正,连忙回答道:“回禀皇爷,昨晚内阁首辅黄学士同家人饮宴,足足喝了十七杯酒,因酒醉很早就睡下了。 次辅孙阁老家的饭食依旧简单,就算是过节,也只有鸡鸭鱼三道荤菜,且并未饮酒。对了,他下午还让亲自教导了孙子读了两个时辰论语。 李阁老家中可谓是热闹非凡,他的五个兄弟、三个儿子、八个侄子,全都因送粮赶来了京城,团聚在一起。就算是到了深夜子时,屋内都还有喧哗声传出。 吏部尚书王永光......” 刘若愚记忆力很好,仅仅是看了一遍,居然都能将所有数字清楚说出来。 “大伴有过目不忘之能,若是没有入宫,说不定也会成为朝廷的栋梁之臣。”朱由校夸赞道。 刘若愚咧嘴一笑,谦虚道:“天下英才尽在朝中,能过目不忘之人何其多也?老奴这点本事,就算是去读书学经,也多半中不了秀才。” “大伴莫要妄自菲薄。” 朱由校轻轻一笑,又继续沿着石板路行走,不知不觉间居然走到了永寿宫的位置。 “皇爷,老奴自作主张,将废墟都清理了。”刘若愚指着大片空地说道。 朱由校目光深沉,紧盯着被熏黑的白玉石板,点头道:“你做得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是该清理了。” 刘若愚装作无意般说道:“百官所献的新年贺词,都在请皇爷早立皇后。老奴以为这些官员真的是吃饱了没事干。” “朕也以为他们是吃饱了没事干!” 朱由校眼角闪过一丝冷意,也没有继续散步的兴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