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淅淅沥沥下着，其中夹杂着一两片雪花，空气中带着森森寒意，朱由校身穿蓑衣行走在城墙上，手里捧着一个小暖炉，卢九德紧跟在身后，偶尔打着冷颤。　　 城墙下，数万百姓翘首以盼。　　 他们手中俱是拿着准备装米的布袋，就算是雨点落在身上，也察觉不到寒意，满脸都是期盼之色。　　 从昨日开始，城中粮商的粮食已卖不出去，就算是降到二两一石，也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皇爷，城上风大，还请注意龙体。”卢九德缩了缩脖子，抬头望向东方，官道在雪中极为显眼，像是一条巨剑劈出的沟壑。　　 “不亲眼见到粮食，朕心中实在难安！希望袁大嘴巴没有胡说八道。”朱由校面色稍显担忧，同样凝望着官道尽头。　　 “他要是敢欺瞒皇爷，奴婢绝不会放过他。”卢九德语气发寒。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马车缓缓出现在官道上。　　 紧接着，无数马车接踵而至，连绵成一条长龙。　　 城门口，早就急不可耐的百姓看见粮车，就像是发疯了一般，大喊大叫起来。　　 “粮食终于来了。”　　 “陛下万岁，咱们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过年那两日，我都舍不得大口吃饭，现在终于能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该死的粮商，他们那些高价粮食就留在厂库里发霉吧！”　　 “这些奸商仗着消息灵通，居然敢欺骗咱们老百姓，提前高价收购咱们手中的余粮，就算亏死了也活该。”　　 “我家的粮食卖成二两五一石，你卖成多少？”　　 “二两八钱一石。”　　 “现在圣上的粮食只卖一两五一石，算起来咱们还赚了诶。”　　 ......　　 听着城墙下传来的议论声，朱由校咧嘴一笑。　　 这也不能怪百姓贪心，那些粮商也舍得下本钱，在常盈仓被烧毁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第一时间就开出了高价，大肆购买粮食。　　 若是自己是普通百姓，消息不灵通，说不定也受不了诱惑，把家里的余粮给卖了，等待漕粮运到京城，再用银子将粮食低价买回来。　　 一刻钟后，袁崇焕才率领着运粮队抵达了城门口。　　 百姓瞧着满满当当的粮车，全都激动起来，互相拥挤着欲要抢先购买。　　 “不要急，足足有十万石粮食，你们今天买不光。”五城兵马司的官员大吼着维持秩序。　　 瞧着这一幕，朱由校心中大定，悄然离开了城墙。　　 今天是正月初五，官员的假期就要结束了，停摆了五天的大明朝廷，将在明天重新运转。　　 皇宫内，太监宫女也开始干活了，有人在清扫积雪，也有人爬上大树，取下挂在上面的花灯。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校翻阅着各地官员送来的奏折，见里面全都是祝皇帝新年快乐之词，顿感十分无聊，随口问道：“黄衡若，朕好久没有看到高文采了，他最近在做什么？”　　 “陛下之前不是让锦衣卫派遣人手去沈阳，刺杀鞑子的重要人物吗？高千户主动请缨，早在去年十月份就出发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回。”　　 黄衡若身穿甲胄，快步走进殿内，身上的甲片在互相碰撞之下哗啦啦直响。　　 “他怎么亲自去了？”　　 朱由校微微皱眉，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忍不住担忧道：“他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别没搞出什么事，就折损了朕的爱将。”　　 这话黄衡若就没办法回答了。　　 刺杀之事，就算功成，也绝无平安撤退的可能。　　 高文采此行，几乎是十死无生。　　 不仅指挥使侯虎涛劝过，就连黄衡若也劝了许久，但都没能动摇他的心意。　　 “算了，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周延儒呢？最近可有消息传回来？”　　 “陛下，按锦衣卫制度，指挥同知只需要向指挥使汇报，臣不太清楚。”黄衡若答道。　　 朱由校点头道：“那你先出去吧，让侯虎涛来见朕。”　　 ——　　 沈阳。　　 大雪封路，寸步难行。　　 自去年九月接到要刺杀鞑子高层的命令后，高文采就找了辽东逃民，认真学习了一个多月辽东口音后，才化作普通百姓从京城而出，经密云后卫，穿越蒙古诸部，抵达沈阳，也就是建奴口中的盛京。　　 他现在满身风尘，面上全是寒风刮出的冻裂伤口，眉宇间也看不出丝毫英气，整个人看起来就犹如一个乞丐。　　 “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文采匍匐在雪地中，眺望着远处城门口正在打盹的守卫，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时，辽东已经没有了汉人，有的只是鞑子，或者鞑子的奴隶。　　 现在没有任何身份，绝无可能走正常的途径进入城中。　　 “趁着夜色翻墙？”　　 高文采极目远眺，只见城墙高达四丈，上面每隔十步就有士兵站岗，防守极为森严，就算是晚上趁着光线昏暗，翻墙之策应该不可能行得通。　　 轰隆隆......　　 正在高文采沉思之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忽然响起。　　 他循声望去，只见视线尽头的官道上出现了一支大队骑兵。　　 “叽里咕噜......”　　 “叽里咕噜......”　　 这支骑兵好似打了胜仗似的，大部分士兵都在兴奋地大喊大叫，只是口中发出的是极为难懂的女真语言，高文采也听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而高兴。　　 看着领头之人身上的精良铠甲，高文采神色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现在的辽东，建奴正四处抓捕汉人奴隶，自己可以扮成饥民，以奴隶的身份进入沈阳。　　 高文采忽然从雪中走出，连忙跑到官道上，双膝跪倒在地上大喊道：“求求老爷，给一口吃的吧！”　　 见到官道上忽然冒出的人影，鞑子的马速却丝毫不减，显然没将高文采的性命放在心上。　　 “停！”　　 直到急忙冲到高文采身前，领头的将领才猛然拉动缰绳，高举右手喝止麾下士兵。　　 “吁......”　　 战马高高跃起，高文采望着近在咫尺的马蹄，装出一副极为害怕的模样，还控制着肌肉让自己的身体不停颤抖。　　 “你是汉人？为何要拦在本将马前？”　　 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高文采抬头望去，只见鞑子将领已经取下了头盔，露出了同样稚嫩的面容。　　 果然赌对了！　　 这鞑子看起来还不过二十岁，却能带领数百骑兵，身份定然非同小可。　　 高文采跪在地上，取下背上的猎弓，用辽东口音说道：“小人乃是山中的猎户，因大雪封山，打不到猎物，迫不得已才出山求生。”　　 “泥堪？”　　 一道更加稚嫩的声音响起。　　 高文采压制着心中的怒意，尽量用平淡的目光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出声之人居然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　　 “看什么看？大爷挖了你的眼睛。”　　 这小屁孩显然是来真的，说话之间，就已经拔出匕首，骑马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