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的脚步声沉重,迟缓,且毫无规律,典型喝醉酒之后的踉跄步。 秦可卿大惊失色,吓得脸色苍白:“怎么办,怎么办?” 云秀生伸手摁住秦可卿,不让她乱动,淡定道:“不用管他。” “啊?真,真没事?” “你走着瞧。” 这时,瑞珠在客厅里拦住贾蓉:“大爷,奶奶说了,请您先去西府上香,免得西府说您没有礼数,又说让您陪陪宝二爷,咱们府上就您与宝二爷关系亲近,正该趁热打铁,为以后做打算。” 又道:“奶奶为您准备下一千两礼钱,您务必亲手交到宝二爷手中。” 贾蓉本来就是奔着贾宝玉这个前任皇太孙来的,他在富贵坊听别的赌客说起这事,才知道平日里一块玩耍的宝二叔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本没打算理会,但转念一想,如果宝二叔真当了皇帝,那他这个侄子岂不是也能跟着威风起来? 到那时候,看谁还敢小看他蓉大爷? 更能借宝二叔的手杀杀云秀生那混蛋的嚣张气焰。 贾蓉只是软弱,但不傻,虽然不知道宁国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知道现在的宁国府是云秀生当家,他这个袭爵人除了能拿到点银子,别的都干不了。 他是喜欢现在这种只拿银子不做事的逍遥日子,想当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富贵闲人。 但主动当富贵闲人和被动当富贵闲人是两种不同的感受。 一想到自己被云秀生一个奴才出身的东西管得死死的,心里就窝火,偏偏又不敢招惹云秀生,只能在富贵坊发泄。 嗯,富贵坊是个好地方,下次带宝二叔开开眼界,保准能让宝二叔龙颜大悦。 宝二叔开心,以后自然而然会帮他对付该死的云秀生! 所以,听了瑞珠的话,眼珠子一转:“银子呢?” 瑞珠行礼:“大爷稍待。” 强作镇定返回卧室,满脸焦急地朝床上的两人使眼色,示意两个人赶紧走。 云秀生见瑞珠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无声地张口,虽然不懂唇语,但也知道这小妮子一定骂得很脏,却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指指衣服。 瑞珠恨恨跺脚,赶紧翻云秀生的衣服,翻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转身出去,冲贾蓉道:“大爷,这是奶奶的嫁妆,已经所剩无几,您,您务必亲自交到宝二爷手中,再说两句体己话。” 贾蓉一把夺过银票,对着烛光扫了一眼,满意点头,却摇摇晃晃地坐下:“去,给爷弄点醒酒茶。” 这时,宝珠开口:“大爷,您醉成这个样子,能去得了西府吗?要不请云老爷陪你一块?” 听到“云老爷”三个字,贾蓉勃然大怒:“他算什么老爷?奴几辈的东西也配在我宁国府当主子?” “可是老太爷……” “呸,别提什么狗屁老太爷,就一败家玩意,要不是他胡作非为,我贾家何至于此。” “大爷,小心让云老爷听着。” “听着又怎样?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我怎样!我贾蓉,才是宁国府名正言顺的袭爵人!更是三品威烈将军!我迟早弄死那个狗奴才!” “大爷您……” 贾蓉厉声呵斥:“闭嘴!” 宝珠却一点不怕,幽幽地接过话茬:“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要是让云老爷听到这番话,您每个月一万两的银子可就没了。” 贾蓉听到这话,瞬间闭嘴。 宝珠接着道:“奴婢还是请云管事来一趟吧,请云管事陪您去西府,不然这黑灯瞎火的……” 贾蓉听到这话,吓得打了一激灵,酒醒大半,急忙摇头:“不用,我有人陪着。” 说完,急匆匆起身离开,在贾蔷以及两个富贵坊护卫的护送下直奔荣国府。 贾蓉不但是富贵坊的大客户,更欠了富贵坊不少银子,于是身边就多了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当然,不止贾蓉有这待遇,其他欠了巨款的也有这样的待遇,有的护卫直接住进客户家里。 毕竟富贵坊借出去的是实打实的银子,而非筹码等代币。 这就是富贵坊一整套的服务,好处给你,但也绝不吃亏。 能在富贵坊消费那么高并借到大额现银的客户,非富即贵,跟这些人玩心眼玩套路,等于自绝前程。 这里是神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说不定某个不起眼暴发户的靠山就是贾家都惹不起的大人物。 所以,云秀生特意叮嘱王立勇,借银子就规规矩矩借银子,哪怕这人拿着借来的银子去做生意搞投资都无所谓,只要准时还上就行。 条件这么宽松,让富贵坊护卫贴身保护一段时间很合理吧? 赖账? 你这是不给富贵坊面子啊,那就别怪富贵坊不给你面子强行索债。 反正富贵坊肯定不吃亏。 银子本就是客户们提供的,借出去的大部分还会回到赌桌上重新流入富贵坊的银库中,少部分想钻漏洞占便宜的,其实最后也占不了多大便宜。 富贵坊也要做资产审核和风险控制的,不是什么人都给借。 就算偶尔有那么几笔坏账也无所谓,整体上有的赚。 何况这一套还能赚个好名声,让富贵坊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再说了,从一开始他就说了,开富贵坊的主要目的并非赚钱,或者说赚钱只是其中一个目的,拓展人脉、收集情报、培养人才这些任务都比赚钱更重要。 赌坊再赚钱,利润也有限,还是偏门生意,说关停就关停。 真正赚钱且安全的生意,在宋有智那种人手里抓着呢。 目前看,效果很好。 这一套服务一经推出,就在神京城内翻起一股热潮,借到银子的纷纷夸富贵坊仁义,没借到银子的也只是怨自己的资质不够。 更有人天天去富贵坊蹭饭吃,但富贵坊从来不赶人,只要你排到号进入富贵坊的大门,就能享受里面的免费服务。 同时,代排队服务也应运而生,甚至有黄牛贩卖富贵坊的号牌,还不便宜呢。 当然,这跟真正的有钱人没啥关系,这种人不缺钱,也不缺排队的人,有些老顾客甚至根本不用排队,直接走贵宾通道进入。 这一套套的,看似简单粗暴,实则稳稳拿捏,对其他赌坊就是降维打击。 已经有赌坊模仿富贵坊这一套。 云秀生一点也不介意。 模仿? 实力不足,敢这么玩就等着赔个底朝天吧。 有些生意能做起来,跟生意本身没关系,跟谁做这生意有关系。 就像宋家的买卖,做什么都赚,在神京城内卖酱菜也能大赚特赚。 换个人做富贵坊的生意,敢往贾蓉这种顶级纨绔身边安插人手?安插的人手真能盯得住贾蓉? 别忘记,这富贵坊是怎么到云秀生手里的。 待贾蓉急匆匆地离开。 宝珠瑞珠长舒一口气,跑进卧室埋怨床上的二人:“小姐,老爷,你们也太胆大了,要不是奴婢急中生智,你们……” 秦可卿也是惊魂未定,却又觉得刺激过瘾,趴在云秀生怀里一动不愿意动。 云秀生却夸道:“你俩表现不错,能随机应变,虽然亏了一千两银子。” 又招招手:“来来来,接你家小姐的班,她累了。” “爷~” “咱们的蓉大爷刚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别管他。” “您胆子……真大。” “嘿嘿,你们才知道?” 大半个时辰后。 宝珠瑞珠给云秀生擦洗干净,又给云秀生穿上衣服,恋恋不舍地送云秀生离开,回卧室对秦可卿道:“小姐,您也管管云老爷,总这样,迟早被蓉大爷撞破。” 秦可卿懒洋洋地反问:“我怎么管?你们觉得你们这位爷是个听劝的?” 宝珠瑞珠一时无语。 确实,这位爷真不听劝,不但胆大包天,而且行事霸道,偏偏手段又极高明,短短几个月把宁国府收拾得固若金汤。 现在的宁国府,就是这位爷的天下,宁国府所有人的生死都在这位爷的手中,包括她们主仆三个。 秦可卿不等俩丫鬟说话,直接下令:“今晚上把门锁死,不许放蓉大爷进来,问就说是云姑父的宵禁令。” 贾蓉多少天不回来一趟,但回来肯定要来房里睡。 秦可卿可不愿意让贾蓉碰哪怕一下。 宝珠瑞珠连忙点头,她们两个也怕这事儿,因为她们也看得出来云秀生的霸道占有欲。 云秀生离开秦可卿院子,直奔尤氏院里。 敲门而入,一把搂住尤氏越发丰腴的身子,低头亲下去。 尤氏立刻瘫在云秀生怀中,呢喃道:“冤家,多久没来我这儿了?想死我了。” “嘿嘿,太太,跟你说个好消息。” “除了你,我不想听任何所谓的好消息。” “我要你南下金陵安葬贾珍。” “啊?不要!”尤氏急忙摇头:“别赶我走。” “我陪你南下。” “当真?” “嗯,你收拾下行李,三天后出发。” “还有谁?” “我,你,秦氏,林家父女。” “啊?这么多人?” “我会陪你在金陵待一段时间,陪你好好玩玩,嘿嘿,金陵的风景比铁槛寺后山美得多。” 铁槛寺后山! 尤氏的呼吸瞬间急促,那是她此生最难忘的一段经历,奔放,自在,无拘无束,快乐无边,这么多天过去,依旧怀念不已,更时常在梦中回到铁槛寺的后山。 现在,要去金陵重温旧梦,这让她如何不激动? 猛地伸出双臂死死缠绕云秀生:“一言为定!” 云秀生重重点头,抱起尤氏摆在梳妆台上。 梳妆台上镶嵌着一面纤毫毕现的玻璃镜,是薛家从西洋花八百多两银子买来的,虽然不是宁国府最贵重的物件,却是最稀有的,在整个神京城内都没有几块。 此时,一尘不染的镜面中,倒映着尤氏嫩白如玉一般的肌肤和丰腴优美的背部曲线,滑落的汗珠都清晰可见,极其动人。 银蝶儿在一旁伺候着,羞得抬不起头。 炒豆儿却大着胆子偷看,甚至悄悄地学习和模仿,眼眸中尽是垂涎之色。 良久,尤氏幽幽道:“二姐那事,你打算怎么办?” 云秀生想都不想地说道:“带去金陵,在金陵把事儿办了。” “啊?还要带去金陵?” “就你一个人,能行?我要在金陵待到年后呢。” “三姐呢?” “也带过去,省得她乱来,她可不是个安分的性子。” “你都要?” “嗯。” “没得商量啊?” “这还商量什么?”云秀生闷哼一声:“别的女人可以不要,她们两个绝对不能放手。” “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贪多嚼不烂!” “嗯?嚼不烂?”云秀生大怒:“我嚼不碎你!” 云秀生一顿猛嚼,把尤氏主仆三个收拾得服服帖帖,更直接睡在尤氏房间里。 半夜听到贾蓉的叫门声,也没理会。 现在的宁国府就是铁板一块,更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他,他的话在宁国府比圣旨还管用,他不开口,贾蓉连大门都进不来。 第二天一大早。 云秀生刚吃过早饭,贾安福就飞快来报:“主子,王子腾来了。” “到哪儿了?” “刚刚离开西府,马上就来。” “嗯,干得不错,”云秀生满意点头,又问:“宋家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暂时没有。” “继续盯着。” “是。” 云秀生挥挥手,让贾安福离开,静等王子腾登门。 一盏茶后,王子腾跟着金钏进入客厅,挥挥手,驱赶金钏等丫鬟。 但金钏玉钏还有两个小丫鬟一动不动,她们来这儿的第一天就学了规矩,知道谁是主子,知道宁国府谁说了算。 王子腾见状,脸色立刻黑了下去,金钏玉钏可是他妹妹的替身丫鬟,这才几天就敢不听他的话了! 云秀生觑见王子腾的脸色,心情大好,轻声道:“你们出去吧。” 金钏几人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云秀生笑呵呵地调侃:“王大人,你这定力一般般啊,这就坐不住了?” 王子腾强压怒火,深吸一口气,死死盯住云秀生:“你干的?” 云秀生淡定摇头否认:“对我有什么好处?” 王子腾哑口无言。 云秀生接着施施然地说道:“我劝你别深究,事已至此,你就算知道那消息是谁散播出去的也没有意义,事实就是你垂涎许久的皇太孙废了,你半辈子的谋划也全部落空。” 王子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彻底失控,脸上的肌肉扭曲、抽搐,狰狞无比,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要把凶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云秀生淡淡反问:“若传播这个消息的凶手是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