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听到云秀生的反问,表情瞬间凝滞。 这个消息是陛下传出来的? 那这岂不是意味着陛下早知道这件事情? 那他这个京营节度使岂不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谋划前任皇太孙? 陛下知道他的小动作吗? 陛下知道多少? 陛下又准备怎么处理他? 王子腾一瞬间心乱如麻,更被淡淡的恐惧笼罩。 不会抄家灭族吧? 恐惧中,本能朝云秀生投以求助的眼神:“真的是陛下?” 云秀生见王子腾被吓得不轻,心里好笑,往日里嚣张跋扈不把贾家众人看在眼里的王子腾,也就今天? 却依旧神情淡然:“我不是说了吗,消息是谁放出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全天下都知道你那宝贝外甥是前任皇太孙,你做的那些事说不定已经全部被皇上、太上皇掌握。” “那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呢?” 王子腾却一把抓住云秀生的手腕,满脸惊慌,哀求道:“秀生,你主意多,教教我。” 云秀生轻震手臂,震开王子腾的爪子,淡淡道:“我也无能为力。” “不,你一定有办法,要不然你不会这么镇静。” “我镇静,是因为贾家衰败,对皇上没有任何威胁,到现在皇上都没动静,证明皇上短时间内不会对贾家动手,但你不一样啊王大人,你是手握十万京营的节度使,是陛下最信任的武将,却跟前皇太孙勾勾搭搭,你猜皇上能忍不能忍?” 王子腾听了这话,表情更加难看,也更加惊慌,这是第二次从云秀生嘴里听到这话。 上一次听到,是前几天,云秀生用这话威胁他。 这次,却是更直白地描述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前几天,他还有筹码,能跟云秀生讨价还价打擂台搞对抗。 现在,他半辈子的谋划成空,又面临着永兴帝的清算,就像一条被摆在砧板上的大鱼,再不想办法,一定会被永兴帝砍成肉酱。 哪怕永兴帝并不知道他的详细谋划,也不会允许他这个前皇太孙的舅舅继续掌管京营,不杀他也会先把他调走。 没了京营这十万大军撑腰,他这个借贾家人脉上位的武官还能有多大作为? 反正贾家绝对不会第二次帮他! 必须自救。 不对,必须求救! 云秀生! 云秀生不但诡计多端,跟宫里的太监还有交情,能帮蓉哥儿不降等袭爵,又能帮元春争取到贵妃之位,这关系不是一般地硬。 现在,也就皇宫里那些大权在握的太监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 于是,王子腾再一次朝云秀生投以求救的目光:“秀生,救救我,只要帮我渡过这道难关,我,我以后对你唯命是从。” 云秀生却对王子腾的话嗤之以鼻,这种人的承诺一文不值,还唯命是从呢,怕不是刚渡过难关就是反手一刀。 跟王子腾这种人打交道,不要相信任何承诺就对了。 所以直接摇头:“我不相信你的任何承诺。” 王子腾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这也是个无利不起早且眼里只有利益的枭雄人物,不能以常规手段求救,于是深吸一口气道:“银子!我有银子,你说个数!” 云秀生闻言,露出笑容,竖起大拇指赞道:“还得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王子腾顺水推舟地加码:“秀生,只要你帮我渡过这道难关,我给你至少五十万两!” 云秀生竖起右手食指,吸引王子腾的目光后轻轻摇晃两下:“不!” 王子腾赶紧补充:“再加二十万两!” 云秀生风轻云淡道:“我的意思是先给银子,见着五十万两银子,我就给你想办法,事成之后,你再补五十万两。” 王子腾的表情再次凝滞在脸上:“这岂不是说,无论成与不成,你都能拿到五十万两?” 云秀生撇撇嘴:“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帮你出主意,收你五十万两定金很过分吗?要不你找别人试试,看看有几个人敢收你这五十万两?” 王子腾的神情立刻暗淡下去,肯定有人敢收,也有人能帮他摆脱眼前的危机,例如宋有智,但这样一来等于落入宋有智的掌控中,以后再也翻不了身。 何况他与宋有智本就没多少交情,还分属于不同派系,他投靠宋有智,皇上只会更愤怒。 算来算去,还得是云秀生最合适。 是以咬牙点头:“好,一百万两,分两次给,第一批五十万两三天后给你,剩下的事成之后给你,一两不少!” 云秀生却依旧摇头:“三天后,我要送珍大爷回金陵老家。” “啊?”王子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送珍大爷?” “有问题?” “蓉哥儿呢?” “蓉哥儿忙着逍遥快活,哪里受得了这个罪。” “这……” “正好我在金陵有点事儿,要在那边待至少三个月,所以你只有三天,哦,不,两天半时间,过时不候。” 王子腾恨得牙根痒痒,却不得不重重点头:“我这就传信,银子中午就送到。” 他王家不缺银子,刚才只是本能地拖延时间,不想露富。 可事已至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五十万两银子而已,他王家不在乎! 王家本也是富贵人家,祖上数代高官,现在更与西洋人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已经远远超过贾家,比薛家也不差多少。 五十万两银子真不算什么。 渡过这道难关,多卖几张从西洋进口的玻璃镜就赚回来了。 云秀生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伸出右手,跟王子腾轻握一下:“王大人,合作愉快。” 又笑眯眯道:“我就喜欢跟王大人这种痛快人打交道。” 王子腾恨得咬牙切齿,却陪着笑脸问:“快说,你有什么办法?” 云秀生往椅背上一靠,依旧笑眯眯的:“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说了帮你度过这道难关,那就一定会帮你,见着银子我就出手,你啊,回去等消息就行。” 王子腾憋屈得要死,银子花了,却连一点准信都没,这算什么事儿? 这么多年,谁敢用这种态度对他? 可面对永兴帝的清算,他却不得不向云秀生低头,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回去凑银子,午饭之前准时送到,绝不耽误你南下。” 云秀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子腾也不磨叽,起身拱手,转身就走。 半个时辰后。 王子腾的管家登门,送上一叠银票,加起来正好五十万两,不多不少。 云秀生拿着银票直奔景升票号。 景升票号就在朱雀大街上,并且位于皇城根下,距离宫门也就三五百米,但规模不大,正面只三间大小,很低调,很清净。 云秀生进门,原本神情冷淡的伙计扫了他一眼立刻变了脸色,热情洋溢地笑道:“这位爷,请坐请坐,请问您是……” “存点银子,跟你们东家说好了的,”云秀生随手把王子腾的银票递过去:“五十万两,一两不少,一两不多。” “您来雅间坐坐,我给您泡茶,生意上的事儿不着急。” “嗯,”云秀生跟着进了雅间坐下,伙计进进出出地端上水果点心瓜子糖果等等小零食,摆了一大桌:“爷,您看还缺不缺什么?” 云秀生笑笑。 这伙计肯定是认出他来了,并且知道他的身份,必然是太上皇交代过。 老太上皇倒是够意思。 那王子腾的事儿就更好办了。 取出银票放在桌面上推过去:“你验验,再拿一套文房用具,我给你东家写一封信。” “您稍等。” “嗯。” 文房四宝上全。 云秀生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刘震”,让“刘震”帮他向太上皇传话。 多此一举,但有必要。 太上皇他老人家也是要面子的。 写完,晾干,塞进信封里,用自己的火漆章封口,交给伙计,务必第一时间送达。 伙计郑重收下密信,并立刻派人送出去。 然后给云秀生办了存票,并免了种种费用,随时可以全额提取。 嗯,现在的票号都这样,存钱不但没有利息,还得给票号缴纳一部分保管费、运输费等费用。 当然,对用得着票号的人来说,那点费用不值一提,不用银票就得随身携带许许多多的银子做生意,危险不说,还很麻烦,运输费用比手续费贵多了。 要不然票号生意也不能越来越普及。 只是用银票办存款,这事其实不符合规矩,因为接受银票的票号无法确定别家银票的真伪,各家票号的防伪手段各不相同,多以编码、暗记防伪,这些编码和暗记是各大票号的核心机密,只有门店掌柜掌握。 但特事特办。 对云秀生,直接收下就行,一是相信云秀生不敢拿假银票来景升票号行骗,二是也不怕云秀生行骗,被骗也就骗了,东家不计较。 其实说白了,规矩是给绝大部分普通人定的。 对太上皇这样的人来说,有规矩没规矩都没区别,谁敢骗他的银子?当戴权和捕风司是吃素的? 就像云秀生给富贵坊立的规矩一样,你守规矩最好,你不守规矩,富贵坊上上下下也是略懂拳脚功夫的,会说服你守规矩。 伙计办了存票,盖章存档后返回递给云秀生:“爷,您检查检查。” 又恭敬道:“我家掌柜恰好在,请您到后院喝茶。” “这么巧?” “哎,确实挺巧。” 伙计暗道:是挺巧,隔三差五才来一趟的掌柜从昨天一直待到今天,明显就是在等您。 云秀生本以为伙计说的掌柜是戴权,没想到竟是刘启泉,忍不住挑眉调侃:“启泉兄,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么一重身份,之前小看了你。” 刘启泉挥手赶走伙计,起身给云秀生泡茶:“嘿嘿嘿,实不相瞒,这小店是太上皇的产业,刘震就是个幌子,我这个掌柜也就偶尔露一面,没想到正好碰到你。” 云秀生笑眯眯地点头:“确实挺巧,这里生意不错吧?” “还行,勉强维持龙首宫的开销。” “陛下知道?” “陛下知道龙首宫里里外外的事情。” 云秀生嗤之以鼻,他就不信太上皇没有瞒着永兴帝的事情。 至少,他这个前皇太孙的身份就瞒着永兴帝。 太上皇当了二十几年皇帝,司礼监张银太监戴权又是他的亲信,真要隐藏点事,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甚至完全可以夺回朝政大权,废掉永兴帝,重立皇帝。 太上皇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手段。 只是那么干会让朝廷陷入更大的动荡中,会动摇大景王朝的根基,对大景王朝有害无利,太上皇于心不忍,这才甘愿自囚龙首宫而已。 但要是因此小看太上皇,后果很严重。 不过,他也没揭穿,而是主动说起贾宝玉身份泄露一事:“太上皇什么态度?” 刘启泉也没想到云秀生这么直接,只能道:“太上皇很开心。” “真的?” “千真万确!” “那太上皇有认亲的意思吗?” “那没有。” “这是什么缘故?” “太上皇他老人家肯定想认亲,年纪大了,有舐犊之情,要享受天伦之乐,但认亲会给朝廷带来新的动荡,对大景不利,所以只能忍痛做不知情。” 云秀生配合着奉承一句:“太上皇为大景王朝付出了太多太多,当真不易。” 刘启泉点头。 云秀生再问:“皇上呢?会不会因此而迁怒贾家?” 刘启泉小声回答:“太上皇跟陛下密聊许久,虽然我不知道聊了什么,但想来应该是说服了陛下,陛下可能暂时不会动贾家,说不定还会安抚贾家。” 云秀生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这消息,怕不是太上皇那老东西放出来的吧? 太上皇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贾宝玉甄宝玉都是假的。 故意把贾宝玉这个幌子抛出来,不但可以分散永兴帝的注意力,保护他这个“真·皇太孙”,还能跟永兴帝联手钓一波鱼。 卧槽! 动机拉满! 时机也对得上! 好阴险! 难怪刘启泉说太上皇和永兴帝密谋了一阵,难怪永兴帝能忍住不动手,都是有算计的。 不过正好,局势发展跟他的推测相差不多,贾家只要以不变应万变,不要上蹿下跳,短时间内没有抄家的风险,至少能安安分分地活到太上皇嗝屁。 以后跟这些老硬币打交道可得小心点,不然被卖了都不知道。 云秀生长松一口气,拍拍刘启泉的肩膀:“老刘,谢谢啊,有你这些话,我就安心了。” 刘启泉也松了口气,总算不辱使命,把太上皇的意思隐晦地转达给这位小爷了,看小爷的样子明显领悟到了太上皇的意思。 所以也笑道:“顺手的事,不用谢我,倒是你最近动静不少啊,怎么还屯粮了?” 云秀生也不意外刘启泉知道他屯粮的事,笑道:“商业嗅觉。” “粮食事关民生,可不是一般的商业行为,说说看,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要说有,还真有点,但影响不大。” “说说。” “宋家也在屯粮。” “当真?”刘启泉瞬间起身,宋家的粮号可不是小打小闹,宋家屯粮,粮价必然上涨,而且涨幅一定不会小。 偏偏今年各地多有灾害,虽然没有特别大范围减产,但粮价上涨是必然的事儿。 如果宋家这个时候在后边推波助澜,今年冬天到明年夏天这段时间的粮价一定会居高不下,进而导致部分百姓卖田卖房沦为难民。 想到这,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云秀生笑眯眯道:“蛇有蛇道,我不能说,但百分百属实。” “你也打算趁火打劫?” “不不不,自家人吃。” “能吃得了那么多?” “那就拿去救济难民,每年冬天的神京城外都要冻死饿死一大批人呢。” 刘启泉叹了口气:“要是都有你这样的好心肠,这天下何愁不能大同。” 云秀生摆摆手:“别给我戴高帽,我不吃这套,反正我马上要南下金陵,过完年甚至来年开春才会回来,神京的风波诡谲跟我没关系。” “去金陵?” “对。” “干什么?” “安葬贾珍,顺带护送林大人上任,也带未婚妻散散心。” 刘启泉听到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还是什么,神京城内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位小爷却跑到金陵过冬逍遥,简直…… 刘启泉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形容云秀生,也不能阻止,只能感慨道:“还是你聪明,不当官,不从军,就管着家里那点事再做点小买卖,逍遥自在快活无边。” 云秀生嘿嘿笑道:“你也可以,啥时候辞了宫里的事儿到江南逍遥快活。” 刘启泉叹了口气:“我这种人还快活啥啊,这辈子就伺候人的命,把主子们伺候好也就没啥遗憾了。” 云秀生眨眨眼,凑到刘启泉跟前,神神秘秘地问:“老刘,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能不能问问。” 刘启泉毫无防备地点头:“你问。” “嘿嘿,我就是想知道你们入宫时候切的是哪儿?蛋蛋还是棍子?” “……” 刘启泉有那么一瞬间的恼怒,但看到云秀生好奇的神情,又忽然释怀。 平日里,这是他们的禁忌,便是皇帝也不会拿这个调侃他们,其他人更是提都不敢提,甚至要避开类似的话题,生怕刺激到他们,说话总是那么小心翼翼。 可越是如此,他越能感受到那种无处不在的异样目光。 所有人都把他当另类。 除了云秀生。 云秀生与所有人不同,眼神不带丝毫异样,神态更非常自然,完全没把他当异类,甚至不忌讳这些话题,就算刚才问这种很冒犯的问题,也是不带恶意的那种,反而更显亲近。 这位小爷,是真把他这个太监当成无话不谈的朋友。 再想到第一次见面的种种,刘启泉更感慨万分。 这位小爷,当真与众不同。 但他还是黑着脸瞪了云秀生一眼。 云秀生则放声大笑,拍拍刘启泉的肩膀道:“我有一些话委托刘震转呈太上皇,既然你来了,就麻烦你了,我更相信你。” “我可谢谢你啊。” “哈哈,别,别谢,”云秀生又凑到刘启泉耳朵边低声道:“启泉兄,我不在神京时,麻烦你多照应着点贾家尤其宁国府,危急时刻你可以替我做主。” 刘启泉猛地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诧异,惊讶,指指自己:“我,替你做主?” 云秀生点头:“对!” “这合适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我在神京城内信任的人不多,我信得过且有能力替我做主的就你一个,其他人能力不够,处理不了太高端的危机。” 刘启泉听到云秀生的话,眯起眼睛,缓缓点头,一种叫做知己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番话比太上皇和戴爷的夸奖还让他受用。 他识人无数,关系好的坏的一大堆,却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更没有人敢把身家托付给他。 这位小爷,果然是个天生干大事儿的,可惜了。 哪怕早三年露面…… 云秀生没有多说一句话,拍拍刘启泉的肩膀,拿着银票离开。 信任刘启泉? 不如说是信任太上皇。 至于存进去的五十万两银子,短时间内不会再动,这是他求“刘震”帮忙保守秘密而先缴纳的“罚金”,存进去就是让“刘震”花的。 票号也需要存款拉业绩,即便在现在这个经济模式相对原始的社会,票号也会拿这样的大额存款去做生意投资,让钱生钱。 所以,一口气存五十万并且一年内不动,这就是很大的人情。 两年不动或者三年不动,这笔银子在太上皇手中能翻一番。 五年甚至十年不动,太上皇一高兴说不定会主动给他一大笔利息。 嗯,现在没有定期存款的概念,以后要是开票号,一定把银行的套路提前几百年搬出来,让这个时代的人民长长见识开开眼界,让他们知道啥叫资本家。 云秀生拐进富贵坊,在自己的场子里巡视一圈,又召集王立勇、倪二、亲玉环叮嘱一番,尤其王立勇。 最后找到柳湘莲,笑眯眯地问:“柳公子,感觉如何?” 柳湘莲比之前黑了许多,也壮了许多,身板也更挺直,全然没了之前的小白脸模样,不见丝毫脂粉气,反而多了几分阳刚气,有六七分柳芳的模样。 柳芳名字带“芳”,却是个实打实的武夫,十二岁就上战场的那种,也使得一手好枪法。 柳湘莲看到云秀生,恭敬行礼:“柳湘莲拜见云……管事。” 他对云秀生是又惊又怕又佩服,之前还有点恨,恨云秀生对他太苛刻。 可三岔庄一战,见识了云秀生的厉害,那么点恨意立刻烟消云散,变成真正的敬畏。 再获知云秀生的真实身份,更生不起丝毫反抗之意,这些天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帮云秀生训练私兵。 他可不是只会耍剑,也掌握了柳家的枪法、骑射功夫、军阵、练兵甚至安营扎寨,虽然没实践过,但当个普通教官却绰绰有余。 昨天回家住了一晚上,跟叔叔柳芳聊了两个时辰,对云秀生更加钦佩。 只是他年龄比云秀生大,又不算云秀生的手下,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能喊“云管事”。 云秀生也不介意,上下打量柳湘莲片刻后开门见山地问:“想不想干一番大事业?” 柳湘莲重重点头:“想!” “那就回家收拾行李,后天跟我去扬州。” “扬州?” “不愿意去?” “不是,我,我只是没想到会是扬州。” “你以为是哪?” “平安州。” 云秀生笑笑:“平安州是不祥之地,少去。” 心里却从柳湘莲这一句话里猜到柳芳与贾家的关系非常不一般,要不然也不能知道平安州。 原著中,柳湘莲是去过平安州的,还恰巧救了薛蟠,但没写他为什么要去平安州,在平安州干了什么,只是有专家从原著诗文推测柳湘莲做了山贼强盗。 云秀生不管原著如何,反正通过这些天的观察确定柳湘莲是个可造之才,本身各方面条件都不差,便是为人处事也很有一套,性格也靠谱,培养培养,绝对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得力助手。 南下之后,他会亲自调校这个柳家公子哥,好好做思想工作,把小白脸变成真正的自己人。 柳湘莲说出平安州三个字,也有点后悔,但看见云秀生的反应、听到云秀生的话,又觉得云秀生果然如叔叔说的那样高深莫测,一点也不像是奴才出身的人,听到平安州三个字也丝毫不惊,那里可藏着贾家最大的秘密。 不只叔叔,连牛伯父都对他推崇有加,可见他不是一般人。 跟着这样的人,应该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吧? 至少再不用被人当作无所事事的闲汉,不用再被人处处鄙视。 想到这里,重重点头:“属下柳湘莲,谨遵教诲。” 云秀生露出一丝笑意,满意地拍拍柳湘莲的肩膀:“先喊我老板吧。” 柳湘莲松了口气,他正愁着不知道怎么称呼云秀生呢,于是连忙点头:“是,老板。” 云秀生笑意更盛。 称呼不重要。 但称呼也很重要。 很多时候,称呼最能直接反映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王立勇、贾安福、倪二这些人刚追随他时,就称呼他为“老板”,可现在呢,在不知不觉中改了称呼,全喊他“主子”。 从“老板”到“主子”,是这些人对他最真切地认可,否则不会轻易喊出这俩字。 这俩字喊着可没那么好听。 不是奴才但喊这俩字,需要莫大的勇气,等于表示自己永久追随不离不弃永不背叛,等于默认自己是对方的奴才,只是没有奴契。 柳湘莲这种国公府子嗣更加不会轻易喊这两个字,哪怕对永兴帝甚至太上皇,也不会这么喊。 但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万一柳湘莲被他超强的人格魅力折服,非要臣服于他、甘愿做他附庸、认他为主呢? 这么想着,朝门口摆摆头:“回去吧,好好收拾收拾,你叔叔问起,不必隐瞒。” 柳湘莲刚离开,王立勇立刻进来:“主子,蓉大爷来了。” “那不很正常?” “还,还带了个人。” “嗯?谁?” “西府宝二爷。” “卧槽!” 云秀生爆粗口,被贾蓉的胆大妄为震惊到了。 这踏马吃了熊心豹子胆? 敢拐带贾宝玉来这地方? 以往的贾宝玉虽然也跟贾蓉薛蟠这些人胡混,但以喝酒听曲居多,偶尔逛青楼也不碰妓女,更不进赌场,贾母贾政对贾宝玉在某些方面放纵溺爱,在某些方面却又极严苛,毕竟贾宝玉是他们投资的准皇帝,决不能让皇帝沾染上某些不好的习惯甚至染病。 可现在,贾蓉却悄悄拐带贾宝玉去赌场。 还是这么敏感的时间节点。 一,贾宝玉名义上的生母王氏尸骨未寒,他还在热孝中,还得守灵以及答谢前来吊唁的宾客,偶尔偷懒没事儿,直接离家,着实过分,被人发现,名声彻底毁了。 二,贾宝玉是前皇太孙的消息刚泄露,上到永兴帝,下到普通百姓,都盯着荣国府、盯着贾宝玉,贾蓉这个时候拐带贾宝玉逛赌场,那不是自寻死路? 真踏马…… 富贵坊大厅内。 贾蓉领着兜帽遮脸的贾宝玉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时介绍各种赌局的玩法。 富贵坊原来的娱乐项目很少,主要就是玩骰子猜大小,毕竟这年头的人普遍没文化,也玩不了太复杂的项目。 不止富贵坊,其他赌坊也一样。 但云秀生接手富贵坊之后,却先后推出许多项简单、好玩的娱乐项目,尤其扑克的出现吸引了很大一批忠实玩家,扑克能玩的项目可太多了,有简单粗暴快速的,也有悠闲轻松欢乐的,不管什么阶层的人,都能在富贵坊找到适合自己的娱乐项目。 他更把麻将也带进富贵坊,不过不是在大厅里,而是一个个的小房间甚至小院子,玩家自己组局,荷官监督,当然少不了侍女的贴身伺候。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富贵坊就是比其他赌场好玩,服务品质和格调更高出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而且富贵坊周围的土地陆续被买下并改造成一个个精致的小院子,足以容纳更多的高端玩家。 贾蓉低声给贾宝玉介绍,脸上竟有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他才是富贵坊的主人。 其实就是云秀生无形中塑造出来的优越感蛊惑了贾蓉,让贾蓉这些玩家以可以经常光顾富贵坊为荣,潜移默化中把这些玩家改造成了野生的推销员,自发向身边朋友介绍富贵坊种种新奇和好玩的项目。 贾宝玉则大开眼界,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得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更觉得以前过的日子那叫一个清汤寡水,日常就是喝酒听曲而已,吃个胭脂都得偷偷摸摸,最大的乐趣是跟小戏子们一块狎玩。 可是跟眼前的项目比起来,之前的种种算得了什么? 贾宝玉直到被贾蓉拖进一个包间,才回过神来,满脸羡慕:“难怪你日日地不回家,一味留恋此地,果真是个好玩的地方。” 贾蓉满脸得意之色:“这才哪到哪,待会儿让你玩两把过过瘾,嘿嘿,旁边看着永远不如亲自出场来的刺激,那滋味,全然不同。” “玩什么?” “三朵金花。” “啊?” “嘿嘿嘿,是纸牌,很好玩,也好上手,还很刺激,一玩就懂。” “纸牌?” “对,富贵坊独有的一种牌,叫四季牌,就是四种花色,春雨夏花秋风冬雪,每种花色十三张,还有两张是日月,日最大,月次之,以此类推。” “还颇有文化气息。” “那是当然,不好玩我能带你来这儿?”贾蓉得意洋洋道:“二叔,你就放心大胆地玩,今日的一应开销都算在我身上,赢了算你的。” “你还有那么多银子?” “哼,我是富贵坊的顶级贵宾,不但有折扣,还有许许多多的福利……” 贾蓉说到这里,听到有敲门声,立刻坐直:“来了来了,来牌搭子了,马上开始。” 说着,迫不及待地望向门口。 看到出现在门口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顿时愣住,结结巴巴地问:“云,云秀生,你,你怎么在这儿?” 来的正是云秀生。 云秀生铁青着脸大步走到贾蓉跟前,高高举起右手,瞄准贾蓉的腮帮子,重重地抽下去。 “啪——” 贾蓉屁股下边的椅子瞬间四分五裂,本人更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眼冒金星,脑袋嗡鸣,耳朵更什么都听不见,一瞬间失去全部意识,甚至不知道疼痛,茫然抬头,忽然不知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 更有几缕殷红的鲜血自口鼻耳中缓缓淌出却毫无所觉。 一耳光之威,如此强悍。 便是跟进来的王立勇也暗自心惊。 贾宝玉目睹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下哭着求饶:“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