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茱和族人来到了泰民氏。 眼下泰民氏的粮食格外紧张,忽然之间多添几十口人吃饭,陶叔和老族尹犹豫不决。可是大巫凡的人情难却,加上人家还特意派弟子传了话,老族尹真的有些为难了。 看着面露绝望、楚楚可怜的女茱,老族尹夫人对着一旁同样默不作声的檀嘟囔道:“你看这女子和她族人多可怜,想我泰民氏不也是这样被逼得无处容身?两百个精壮男子,就回来三个,你稻叔到现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那鹀妹子,若不是她家大满跑了回来,我看她都不知道怎么能熬过来呢。唉!” 一旁的女茱听了,更觉辛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檀看了看女茱,想解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得转头看着老族尹。 “你看你叨咕些啥嘛。”老族尹红着老脸埋怨道。 老族尹夫人低头退到一边,不吭气儿了。 “嗨,好了,既然大巫凡有话,那你们愿意留下就算是泰民氏的人了。”老族尹说完,自己也舒了口气。 “谢谢各位长老。”女茱一边一个劲儿地行礼,一边欢喜地抹着脸上的泪水。 “不哭了,不哭了,以后你就先跟了我住吧。”老族尹夫人伸手拉住女茱安慰道。 陶叔和檀也顿觉一身轻松。 是啊,不管接下来有多难,明天太阳不还是照样升起吗! 南方热带,林木茂盛,盘根错节,用石器工具开垦土地异常艰辛,泰民氏的开荒进展缓慢,粗暴地放火烧林是唯一的选择。 陶叔在流向夏水的一条小河边建了陶窑和工坊,接着派人大规模的伐树烧炭。陶叔又看好了几处制陶所需的陶土和石料,几方面齐头并进,风风火火地日夜赶工。 陶窑和垦荒的人们忙碌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天空中的一双眼睛,那是盘旋的猎鹰的眼睛。 随着一声口哨响,那猎鹰从高空滑向东南半山上突出的一块石崖,那里有它的主人。一个粗壮的汉子,豹头环眼,一头发辫,身着虎皮短衣,手提一支竹杆骨矛。这个人就是芒虎,九嶷山芒氏的二当家。芒氏是九嶷山中最大的渔猎部落,族长芒藤是芒虎的亲哥哥。 芒虎在山顶上俯瞰着水边泰民氏聚落,山下聚落周边几处浓烟升腾,隔着这么大老远的,芒虎还是能闻到呛人的烟味。那是泰民氏日复一日的大面积烧荒和陶叔工坊的烧炭正在进行。一阵大风吹来,山脚下两处烧荒的山火顺着山沟向山上飞窜,林中的飞禽走兽四散惊逃,来不及跑的瞬间就被大火吞没。很快,浓烟夹杂着炭灰直冲上山顶,呛得芒虎和他身边的几个猎民壮汉透不过气来。 这熟悉的河滩谷地,一直是芒氏族人祖祖辈辈的渔猎宝地,已经被新来的泰民氏农人们祸祸得几乎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这是要断了咱猎人的生路啊!“芒虎旁边的猎民们牙咬得咯咯作响。 “跟我走!”芒虎一声吼叫,带着众人直奔山下。 陶叔的陶窑已经建好了,这几天就要进行火试,以便对陶窑做相应的调整。为了赶着制出陶来,老族尹特意派大满带了20多个壮汉来陶叔的工坊帮忙。 一早上,陶叔指挥大家点上火,刚停下来喘口气,突然看到女茱和十几个开荒的族人惊慌地跑回来,边跑边喊“猎人来了!猎人抓人了!”,身后不远处一群猎民手执竹矛、棍棒追来,跑得慢的几个泰民氏族人已经被追上按倒在地。陶叔赶紧让人去寨子里报信,一边招呼大满叫了十几个壮汉抄起木棍、石块迎了上去。 女茱跑得几乎跌倒,被陶叔一把扶住。她满脸惊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猎人又来了,陶叔救我!” “莫慌。”陶叔说着让女茱躲到身后。 说话间芒虎和三十几个手下已经追到了面前,和陶叔、大满等人对峙起来。 陶叔见已经有几个族人被芒虎的人抓了,便冲芒虎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抓我族人!” “倒还来问我!你们是什么人?跑到这里来毁我猎场!”芒虎抬手指着陶叔的鼻子反问道。 陶叔急道:“我们是赤望联盟的泰民氏,这里怎么就成了你们的猎场?” “呸!什么泰民氏,没听说过,给我打!”芒虎大喝一声,带头冲上前来。 “打!”大满也是大喊一声迎上前去。 顿时,双方几十号人混战在一起。 一交手,陶叔立觉不妙。猎民战斗力明显比泰民氏的农民强得多,再加上人数占优,很快,大部分泰民氏人被打趴下了,连大满都被打翻在地,头破血流。陶叔勉力护着女茱,眼看跑都来不及了,忽听得身后一片喊声,是檀带着百多个族兵赶到,立时把芒虎的三十几号人围住了。 芒虎和猎民们全无惧色,有几个猎人更是按着被制住的泰民氏人不松手,准备下死手,然后再拼个鱼死网破。 檀正要下令发动,忽听一声断喝:“都停手!” 回头一看,是泰民氏老族尹带人赶来了。 “对面何人,为和要打抓我族人?”老族尹沉声道。 “你这老头又是何人?”芒虎仍旧毫不示弱。 “无礼!” “还狂!” 泰民氏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呵斥叫骂之声。 老族尹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面向芒虎道:“我是泰民氏族尹,你是何人!” “我是芒虎,怎样!”芒虎不善言辞,这个回答已经算是非常克制了。 “这里是九嶷山芒氏的地盘,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捕鱼打猎。你们来了就把河滩填了,把树砍了,把林子烧了,断我生计,是什么道理!”芒虎旁边的猎人替他说道。 “胡说!你们才不是好东西。你们无故抓我族人,杀我长老和亲人。泰民氏好心收留我等,不想你们又追了来,还装好人反问我们是什么道理,你们还要怎样!”女茱说着,想到了惨死的亲人,悲愤地大喊:“老族尹为我们做主啊!” 那猎民听了女茱的控诉,不知所以,气急说道:“你胡说!” “不用废话!你们如不离开这里,我们就来烧了你们这寨子!”芒虎不耐烦道。 “太狂了,今天收拾了你,倒要看你怎么来烧!”檀怒吼着就要上前。 “给茱报仇!” “抓住他,让他们交出茱的族人!” “对!抓住他。” 泰民氏人围着芒虎一群人喊着。 “你们瞎喊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抓你们的人了?”猎民们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起来,转眼间被泰民氏人说得好像自己理亏似的。 “这位长老,你说我们抓人,什么时候,在哪里?”一个猎民问道。 “这里往北,一天航船的路程,大巫凡也见到了,还敢抵赖!”人群中有人怒吼道。 “那边是黎氏的地盘,不关我们的事!”芒虎急着叫道。 “都别吵了!”老族尹一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对芒虎说道:“茱的族人是不是你们抓的,以后总会查清楚的。我们泰民氏来这里定居是赤望城主同意过的。” “人不是我们抓的,赤望城也管不到这里!”芒虎忍不住抢着说道。 “这位芒虎长老,这里我们可不可以来,我自会去找赤望的人来弄个明白。你先把我族人放开,今天我们也不为难你。如何?”老族尹说道。 芒虎身边的人拽了拽芒虎的衣服,递了个眼色。芒虎会意,说道:“这位长老还算讲理,不过你们不能再烧山了。” 老族尹道:“好,赤望来人和你们谈妥之前,我们先不烧山了,但是陶窑我们不会停。” 芒虎听完,看到几个同伴都在点头,于是说道:“那好,你们快去叫赤望的人来。我们走。”说罢,芒虎一行人放开了被抓的泰民氏人,径自回山林中去了。 老族尹转头对女茱道:“我看抓你族人的黎氏可能是另一个部落。” 大满和几个族人伤得不轻,老族尹夫人带着女茱和女鹀照顾几个伤号。老族尹把族里的事情交代给了渔叔和檀,带着陶叔连夜上船向南去了。 到了赤望城,老族尹和陶叔找到了大巫南,诉说了九嶷山猎民的蛮横。 “大巫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末了,老族尹忧心忡忡地说道。 大巫南颇为轻松,安慰道:“两位长老放宽心,我们这就一起去面见城主,我自有办法。” “多谢大巫相助!”老族长和陶叔齐声唯唯道。 大巫南吩咐人去通知旅帅扈勃,然后领着二人往城主的双顶大殿而去。 三人来到大殿议事厅堂,扈勃已经等在厅堂中了。 老族尹又把九嶷山猎民的蛮横要求重复了一遍,城主听完看了看大巫南,缓缓说道:“这个芒氏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豪横?” “回城主,这个芒氏和之前的那个黎氏一样,都是九嶷山的猎民部落。”大巫南答道。 “就是上次扈勃将军惩办的那个黎氏吗?”城主再问。 “正是。”扈勃应道。 “哦,那这次该如何呢?”城主扫视着大巫南和扈勃二人。 大巫南抢上一步对城主说道:“这次就不用劳烦旅帅了,小子愿意走一趟。有泰民氏相助,小子请带两行军兵足矣。” 城主看向一旁的扈勃。 扈勃看了一眼正望着自己的大巫南,冲城主微微点了点头。 “嗯,小心为好,南,你还是带一个大行士兵去吧。”城主不放心地吩咐道。 “是。”大巫南应道。 出了大殿,老族尹和陶叔不禁追着问大巫南到底是什么打算,而大巫南显然已经是胸有成竹。 原来就在不久前,有赤望联盟的部族迁移到夏水中游的西岸,遭到了黎氏猎民的驱赶。旅帅扈勃带兵前去,约了黎氏的长老出来谈判。虽然扈勃只带了很少的两百军兵,但是黎氏毫无准备,结果谈判谈到一半,扈勃就抓了所有来赴约的二十几个黎氏人杀了。长老全数被杀,黎氏一时群龙无首,黎氏族人纷纷逃去了夏水东岸。于是夏水西安再无争端。 大巫南得了令,第二天还是只带了两个小行共二百人的赤望士兵,同老族尹和陶叔启航奔泰民氏的苍梧之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