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问价
等了半刻,小二带着个伙计返身,各端了个大木盆进门。 笑着哈腰对赵平说:“郎君,且看。小店有幸,今日恰逢贵客光临。这是江里刚上来的鲥鱼,才送入后厨。这般大的鲥鱼几年难见,不如今日伺候了郎君?” “这盆里是玄武湖的大金鲫,也是酉正才出水,像这般大,亦是难得。能入贵客之口,也是它们的造化。” 一条鲫鱼趴在木盆里,有一尺多长,大鲫鱼通体金黄,连鱼鳍都金灿灿的,旁边小一点的木盆里,三尾银白鲥鱼游动正欢,时不时闪出一道银光。 苏烈大感有趣,这个伙计口舌便利,挺会聊天,再说这鱼确实也是稀罕,必须得尝尝啊,便点了头。 赵平见状,温声说:“都用心整治了,吃得好了有赏。”顺手往盆里扔了个银角子。两个伙计连声道谢,美滋滋的端盆往外面走。 秀台上的弹奏告一段落,几名乐姬伴着一名舞姬登上秀台。随着歌舞开始,周边的哄笑声更大了。相邻几座的士子也都伸长了脖子打望。 少顷,鱼来了,分别盛在两个硕大的椭圆陶盘里,盘底盘着七八支白茎绿梗茭白。 伙计陪笑着告罪:“郎君包涵,敝店现下只有茭白,要是春日里蒸鱼配上马兰头或是苜蓿头,才更是美味。” 姚魏拿随身银筷子各夹了鱼和菜,先吃了两口,才给苏烈布了两口鱼肉。老刘和大王也就开吃,一样赞不绝口。 苏烈吩咐赵平倒酒。 坛一开,酒刚倾入酒碗,酒花还未散尽,一股浓浓的酒香就飘散开来。引得两边客人纷纷注目。 老刘端起来美美的来了一大口,张嘴吐出一口长气,一脸心满意足。 王世虎也嗅得异香,学着老刘狠狠灌了一口,登时色变,眼珠子瞪大。过了几息功夫,才咽入肚里。不由得张口吐出一口浓烈酒气,大叫一声:“好酒!” 老刘笑眯眯地看着王世虎,“如何?过瘾罢?” 王世虎高叫:“过瘾!”端起碗来,找个喝酒由头,“为郎君贺!”闷头又是一大口。 隔壁几人见王世虎喝的兴高采烈,更是侧目。 断眉附身和中年人说了几句什么,中年人俯仰大笑。那接待鸨子恰好又入内奉酒,也笑得花枝招展,陪着聊了起来,断眉也转头注视这边。 苏烈眯着眼笑,轻声说:“老刘,别喝大了?”“那不能够!”老刘的眉毛马上飞了起来。老刘的酒量在山上早就试过,即便不真气化酒,他也能喝六合。要是随喝随化,老刘真能一斗,王世虎看身板就知道,酒量亦不弱于老刘。 酒至微醺,接待鸨子过来奉酒。一样的花枝招展,进门一屈身,“呦,公子真是富贵无比,太会享受。这般酒从未得闻,贱妾在楼下都闻得到香,这建康城里从没见过这样的好酒。更好的是鱼,这鱼真大,几年也见不着一条。” 不待有人回复,便起身摇到苏烈身前,“公子,我同庆阁最好的是歌姬。如此醇酒良辰,何不召歌姬近前,岂不辜负?” 苏烈正持杯踞坐,闻言呵呵地笑,“还是你会说话,那便召歌姬入内吧。没想到同庆阁如此产业,主事竟如此年轻,如何称呼?” 鸨子屈身行礼,“公子说笑,贱妾郑珠儿,不过只掌这一层楼罢了,主事之言,可不敢当。” “喔,原来是郑经理。” “啊?经历!?公子抬爱,贱妾不敢当。公子言语真是风趣。”鸨子笑得花枝乱颤,苏烈也挺开心。 赵平有点傻眼,没见过这样的贵胄啊,跟个老鸨子聊得还挺开心。现如今,那个高门子弟不是顶着眼珠子出来。 七八个歌姬鱼贯而入,手持诸般乐器,皆是容貌姣好,或坐或立,侍于几前待命。其中两个出众的上前来要给苏烈侍酒,被姚黄斥退。 苏烈笑呵呵地对郑珠儿说:“看看,难怪不能带女子逛青楼。我初来乍到,怕冒昧唐突,看你言辞便给,去,找两个酒壶,把坛里酒分一分,给两邻送去,请其品鉴一番。你可听听客人评点,价值几何,再来回我。” 鸨子一屈身,便张罗酒壶,然后提坛倒酒,嘴里也不闲着“呦,这香。奴家即刻便去。公子真是豪奢大方,不吝于物,就是不知待贱妾复命时,可否赏贱妾一杯?” “哈哈,尽去,何止一杯,尚望再至同庆阁时得你照拂呢。” 郑珠儿烟视媚行而去,苏烈自叫一众歌姬开唱。 三个人都不是细嚼慢咽的主儿,两首曲子过后,几上已杯盘狼藉,只剩鱼骨。 苏烈还在点评:“确实好吃,老刘你筷子也太快了些。”老刘笑眯眯的也不搭言,自顾自呷了口酒。 郑珠儿笑着回转,身后两名伙计各端着一个青瓷盘子。喜滋滋地向苏烈施礼,“呦,公子,贱妾幸不辱命。今日东厢里恰是桑良郎君宴请友商。”说着取出张名帖,双手奉上,赵平接过。 “桑郎君可是西市大粮商,号称家有金穴的。奴家这壶酒送过去,桑郎君当即赏了奴家五十两银子,并言此酒一斗十金,并留了张名帖,命奴转交。还点了两盘羊肉作为回礼呢!” 苏烈转头看向东厢,恰逢东厢一个大胖子正端杯看向自己这边。一撞上苏烈视线,胖子忙笑着举杯遥致,双手捧杯一饮而尽。苏烈连忙拱手回礼,取了水盏也一饮而尽。 一斗十金?这确实是顶级好酒的价钱,比市上葡萄酒还贵。就市而论,胖子给的也算公道价,但苏烈可不准备卖这么便宜。 两名伙计得了赵平示意,把盘子放在几上退后。郑珠儿继续笑着说:“郑大管事言道,多蒙盛情,当亲来致谢。公子,那奴家告退了?” 苏烈笑着说道:“郑经理有功,这里一坛酒,你拿去吧。”赵平把坛子递给郑珠儿,郑珠儿笑开了花,都没用伙计动手,自己抱过坛子,又向苏烈屈身行礼:“多谢公子赏赐。愿公子诸事顺遂,富贵安康。”完事转身就走。 远香轩里郑大管事一行一直看着这边,待郑珠儿出门,郑大管事便带着断眉踱了过来。另外两名中年人自行离去。 断眉开门,郑大管事摇摇踱入。此人纱衫大袖,淡眉薄唇,抿着嘴角,眉间悬针纹极深。 到了苏烈当面,郑大管事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小郎君厚赐,特来道谢。某乃郑图,于秦淮河上行些商贾之事。” 苏烈未起身,笑着扬手示意歌姬:“郑郎君太谦,一杯浊酒何须挂齿,快坐,快坐。” 几位歌姬停了乐舞,布置几案,摆放杯盘酒具,郑图随即入座。断眉侍立于后。 赵平捧起几上坛子,递给一名歌姬。歌姬给郑图斟满奉上。 郑图笼袖举杯邀饮:“郎君,并两位壮士,饮胜。” 刘王未动,苏烈举杯相陪。放下杯后,苏烈笑嘻嘻地说:“郑郎君,此二人乃我亲近长辈,失礼莫怪。” 郑图微微一笑:“哪里,未请教公子名讳?” “某赵处,南赵人氏,特来建康周游。” “奥,赵郎君。多谢足下美酒。此酒某生平仅见,饮之腹如烈火,唇齿留香。不知此酒何名,从何而来?” “此酒名为寻仙,乃家中新制。此番初至建康,因囊中窘迫,便欲寻一客商。”苏烈不好意思的说。 “小郎君既为南赵人氏,至建康寓于何处?” “多谢多谢,不劳郑郎君费心啦。” 郑图微笑摆手,“不可。某亦治邸店营生,小郎君可携亲眷居于敝处,以谢赐酒之情。不瞒小郎君,某于建康颇有产业。此酒便售于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