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声急，朱由桦跑的也急，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身后的呼哨声若有似无，始终萦绕在耳边，朱由桦换了夺自鞑子的战马，只是猛催，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黑夜中也辨不明方向，越走越慌，连炊烟人家都一概不见，四下里都是荒草败土，偶尔有两丛芦苇之类的，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正待往前再行，却是不能，一道好似无边无沿的大水阻拦在人马面前。朱由桦心中尚且慌乱，感受着那般正在靠近的呼哨声，只是蒙头转圈。　　 “小爷，这走不脱了……”王初九夜里看的不是太清，已然是勉强的跟着朱由桦。　　 “真就是，真就是，天不与我啊……”朱由桦哪里不知三人根本不明地理，眼下怕是走到了某处泄洪区里。　　 实在无法，只得下马，马根本不肯再走，兀自啃咬着地上的枯草。朱由桦也没有办法让马力复生，再健四蹄。　　 “似乎有火光。”系在怀里的小保八指着远处。　　 隐隐丛丛，不太清晰，确实像是有一处小小的火光，不知道是什么情形，甚至感觉并不存在一样。　　 “小的先去看看？”　　 “一道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慢慢的牵着马，靠近那丛火光，靠的近了，便也清晰了，似乎是一丛小小的篝火，忽明忽暗，安置在河湾边的一个小窝子避风处。　　 “或许有船家！”三人同时大喜，简直是绝境逢生。　　 如果是鞑子，那他们那么多人马，真要歇下来，必然是好几丛篝火。甚至根本不会起篝火，而是打破村庄，直接睡热炕，怎么愿意歇在野外呢。　　 怀着略带忐忑的心，一步一步靠近篝火，等靠的近了，却见江边只有一个着破烂僧袍的老和尚在垂钓。和尚在钓鱼，似乎是十分奇怪的场景，但是朱由桦居然没有感觉到一星半点的不妥，只是因为想象中的船家并没有出现，便有些失望，但还是强打精神，上前问候。　　 “打搅大师清净了，还请大师宽恕则个。”那老和尚已然回头，平静的看着三人。　　 “檀越何故到此啊？”老和尚微笑着向朱由桦行礼。　　 靠的近了，才看到这老和尚虽然样貌确实平凡，但是苍老中却透着慈祥，眼神不见一丝浑浊，澄澈中闪耀之智慧的光彩，笑容也极为真诚。　　 “鞑子在江北纵兵杀掠，逃难向北，不辨远近，是故到此。”顺着老和尚的指引，朱由桦坐到篝火边。　　 王初九从马上取下干粮煎饼，递给小保八，又就近抱了好大一捆干枯的芦苇，慢慢的添进篝火中。朱由桦见着煎饼，腹中便不由自主咕噜咕噜的叫唤了起来。　　 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朱由桦扯了半截煎饼，正准备咬，看到老和尚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正微笑着看向朱由桦。未及细想，便将煎饼递给了老和尚。老和尚也不谦虚，接了过来，捧着吃了。　　 “大师，这附近可有船家，能渡我三人去往淮南？”朱由桦带老和尚吃完，这才开口。　　 “船家？闻得东虏袭来，一概南行至洪泽湖中躲避咯。”老和尚实话实说，并没有夸大什么。毕竟在水系纵横的淮南，遇上乘马袭来的东虏鞑子，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躲在水上。　　 “一条渡船也寻不得吗？”王初九不死心。　　 “檀越着相了！阿弥陀佛！”　　 没有船的话，根本就别想渡过淮水，那阔达五里的水面，且如今还是冬季，河水冰凉，跳下去就能要人半条命。　　 “大师是云游四方，还是驻锡于此？”　　 “四海为家。”　　 “那大师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呢？”　　 “自西天旧世界来，往南天新世界去。”　　 “可眼下无有渡船，如何向南？”朱由桦并不信仰什么佛陀，但还是双手合掌，向老和尚虔诚的发问。　　 “心中有船，便有渡船，何须真船。”老和尚还是那般微笑的模样，朝朱由桦微微点头，笑意中透露出一种玄妙的感觉。　　 “爹爹说人若是落水，会死的。”小保八尚幼，自然是对于老和尚说的话十分的迷糊，根本不能够理解。　　 “哈哈哈哈哈……小檀越朴实至真。”　　 “只可惜，我尚有一身抱负，如今便要命丧于此了。”朱由桦也不明白这老和尚打什么哑谜，只知道没有船的话，淮海平原，东虏铁骑纵横，自己一旦被发现了必然就是一个死字。　　 “檀越心中可有济世安民，拯天卫道的渡船？”老和尚面色不改，还是带着微笑。　　 “大师该去问京师城内的皇爷，而不是问我。”朱由桦只是没奈何。　　 “喔？檀越这般想，那还需何样抱负？死于此处，还肥了一漥田土，岂不妙哉。”　　 “……”朱由桦只得苦笑，不再作声。　　 “我家小爷乃是……”王初九话说到一半，被朱由桦一下打住。　　 虽然老和尚看着并不是什么坏人，但是朱由桦的身份还是没必要四处抖露，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安全。萍水相逢，这一场哑谜，朱由桦感觉满是纠葛。　　 “既然檀越与我有一饭之缘，拙僧当该渡檀越一程。”老和尚站起身来。　　 “大师果真有船！”三人一同欣喜，这和尚在这果然有船，只要能过了淮水，去了南岸，一定有办法逃生。　　 “船嘛，便在此处。”老和尚信手一指，三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是一丛已然干枯的芦苇而已，哪有什么渡船。　　 王初九以为老和尚把船藏在芦苇中，还跑上前去掰开芦苇，仔细的找寻。可是没一会子就泄气的退了回来，芦苇丛就这么大，一眼看尽，那有什么渡船。　　 “大师，这……”朱由桦完全看不明白了。　　 “心中有船，便是真船！”老和尚复又念叨了一边。　　 说完就在三人不解的目光中，走向芦苇丛，弯腰随意折了一支已然干枯泛白的芦苇，转身展示给朱由桦看。　　 朱由桦就差脱口而出“你这老秃驴和小爷我在这开玩笑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