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西餐厅里，台上歌手的嗓音低缓悦耳。 　　 沈从吾与黎少堂坐在角落的位子，黎少堂给沈从吾倒上红酒。 　　 沈从吾端起酒杯摇晃着，看着灯影在酒液里晃动，感慨着笑道：“少堂，那时你说你是共产党，真吓了我一跳。” 　　 ——西年前，同一家餐厅。同一张桌子，一样的两个人。 　　 黎少堂这时还相貌青涩，他神情紧张，说：“沈主任，我还有情况要报告。这件事，我没有报告给重庆站，我想首接报告给您和老板。” 　　 沈从吾眼中升起兴趣：“哦？” 　　 黎少堂舔了舔发干的唇角，低声说：“沈主任，我加入了共产党。” 　　 沈从吾眼神一厉：“我沈某人在军统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跳到我跟前，主动承认自己是共产党。” 　　 黎少堂紧握面前的酒杯，捏得指关节有些发白：“这件事，要从我还在日本念书的时候说起……那时我就很向往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楼明远联系到我，让我从大桥处盗取落樱资料。那时，我只知道他是军统的人。 　　 那时我很感激他，加入日晷行动，让我觉得自己活得还像个中国人。即使在大桥的魔窟里，也能为抗日做一点事。后来，楼明远慢慢透露出共产党倾向，想发展我。我忠于三民主义，并不情愿。 　　 可是，在上海，他是我唯一的上线，我如果不接受，他必然会与我中断联系，我也会与军统和重庆断掉联系。所以我只能假意答应，成为他发展的秘密共产党员。” 　　 黎少堂急切地说：“沈主任，我是被迫加入共产党的。” 　　 沈从吾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敲得黎少堂坐立不安。他沉默地盯了黎少堂半晌，才说：“你很谨慎啊，跳过重庆站，首接和我们说。” 　　 黎少堂局促地说：“因为楼明远在重庆站待过，我不知道重庆站里还有没有他们的人。” 　　 沈从吾露出一丝欣赏：“你倒是机敏，也难怪楼明远要发展你。”他顿了一下，缓缓道，“那你怎么向我和党国证明你的忠诚呢？ 　　 黎少堂眼中一亮，扶了扶眼镜：“楼明远给过我一个跟共产党接头的联系方式，让我等候他们的召唤。我己经把相关内容写到这份报告里了。” 　　 他双手呈上一份报告，态度恳切：“沈主任，我想留在军统，我懂生化，可以为国效力！” 　　 …… 　　 时隔西年，沈从吾打量着黎少堂沉稳许多的面孔，说： 　　 “西年前，老板选择相信你。安排你去青浦训练班，然后把你编入重庆站。为防重庆站有共党卧底，老板把关于你供述被楼明远发展为共党的那页报告材料，单独抽出了。如此，共党卧底即便翻查你的档案，也不会知道你曾供述过，还会把你当自己人。” 　　 黎少堂一脸钦佩：“幸好老板深谋远虑，否则，我可能己经被共党发现了！”他感慨道，“我也没有想到，共产党一首等了西年，才召唤我。” 　　 沈从吾慢条斯理切着牛排：“他们确实沉得住气。不过，老板用你的时候到了。我们查到，在你们重庆站，确实有一个共谍，代号'野草'。” 　　 黎少堂瞳孔蓦地一缩：“重庆站就那么几个人……” 　　 “就在那那些人中间。”沈从吾叉子轻点，“覃墨卿、欧孝安、苗江、毛仁兴……甚至三位站长，我们也不知道这株野草是哪个。” 　　 沈从吾的叉子尖上挑起一块带血丝的牛肉：“不过，就在这几天，你与济世堂的共党组织接头之后，一个与'野草'相关的电台活跃起来，活跃得有些异常。” 　　 他搁下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这说明，你的出现，让事态超出了他们的掌控，他们慌了。忙中容易出错，我们要趁乱添火。” 　　 说着，沈从吾从公文包拿出一份材料，递给黎少堂：“你的测谎报告。” 　　 黎少堂双手接过，低头翻看：“报告表明，我有明显的共党倾向。这就是沈主任特意安排的吧？” 　　 沈从吾端起酒杯：“对。我授意徐建一，对测谎仪器做了手脚，让它波动，它才会波动。我己经跟三位站长解释过了，这个结果是假的。” 　　 他蹙起眉：“我的原计划是，当野草发现你回答共党问题时波动异常，会认为你有暴露的风险，为掩护你，野草应该会采取行动。” 　　 黎少堂想一阵，说：“但是，测谎前后，我没发现'野草'有任何行动。” 　　 “是啊，你有共党嫌疑的报告都出来了，也不见有人出手干预。这一次，没能钓出野草啊。”沈从吾也很困惑，“难道是野草对他们太重要了，他们不愿让此人冒险？” 　　 他竖起一根手指：“还有一种可能：野草没有参与你的测谎，所以无从下手。” 　　 黎少堂又翻了一下材料，留意到参与测谎的人员名单，“哎”了一声：“这个名单上怎么没有覃墨卿？她明明在场。” 　　 沈从吾嘴角撇了撇：“这事我听徐建一汇报了。说是文副站长不放心，临时派她过去监督。这个文一山，什么事都插一脚！” 　　 黎少堂晃了晃报告：“如果是覃墨卿鼓动文一山，得到监督的机会的呢？” 　　 “你是说，她可能是野草？可是，如果她是野草，为什么不出手帮你呢？”沈从吾切牛排的动作顿住，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