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一个月了，加德纳牧师的学习还是没啥进展。　　 课本已被翻烂了，靠死记硬背也算把所有知识点记在脑子里。但这些知识能造火枪？他深表怀疑。　　 比如‘三角形内角和为一百八十度’，短短一句话，能干嘛呢？　　 这跟造火枪有个毛线关系啊？　　 唉......悔不当初答应红袍巫师做卧底。　　 一个月前，叫拉尼娜的老妇特意找上门，要加德纳佯装投靠，暗中窃取激流城技术机密。　　 对方答应窃取一份就给一份的钱。　　 老妇的想法阴毒而简单，只要将维克多.雨果发家的秘密公之于众，一定能动摇他统治的根基。　　 如果人人都学会了造火枪，自然不会再有求于那小子，甚至会倒戈相向。　　 可到了激流城才发现，窃个屁。　　 跟红袍巫师将知识垄断在手的想法完全不同，激流城的课本都是公开的。　　 雨果小子生怕你学不会，想方设法的开课呢。　　 语文、数学是主课，还有生物、天文、地理、音乐、美术之类的选修常识课。　　 课本上的知识好像有用，又不知道能做什么用。　　 加德纳抄写几份能弄到手的初级中级课本，送往象牙堡。　　 拉尼娜很高兴，还真给了一笔小钱，继续催促要搞到真正的火枪制造技术。　　 “真正的技术，我怎么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技术？”　　 加德纳暗暗腹诽。他进学校，找个树荫坐下，感觉波动的情绪稍稍稳定。　　 学校里最近多了几十颗‘沉思树’。　　 每颗大树像伞盖般笼罩上百平米面积。树上挂着led灯，夜里一样提供照明。　　 只要坐在树荫下，头脑很容易变得专注而敏锐，学习效率倍增。　　 于是树荫下布置了桌椅成为自习室，每时每刻都有上百人坐在树下自习，极为刻苦。　　 周围都是捧着书本苦读的学生。小的才七八岁，大的上五六十。　　 大家学的极其用功，因为最近雨果小子出了个新政策。　　 只要通过初中高三级考试的，签下一定年份的就业合同，可以获得不同等级的超凡晋升。　　 比如说学完初级课本并考试成绩优秀，周青峰不介意花五十皮法神力将其从凡人提拔为超凡。　　 绝大多数人选择成为掌握魔法的巫师。　　 虽然只是一级，也就掌握些最基本的戏法，但依旧吸引无数人趋之若鹜。　　 因为超凡就意味着成为‘人上人’。　　 出身底层的学生们为此爆发出强烈的上进情绪，且日日夜夜都如此。　　 魅魔奥薇莉雅是操控人类欲望的大师，给周青峰送来不少激发和引导情绪的魔法物品。　　 比如‘沉思树’就是其中之一。　　 学生们只觉在树下学习效率高，殊不知这树还负责吸收他们逸散的精神力量作为养分，茁壮生长。　　 按朱丽叶的说法，渴望知识，追求梦想的人类在校园里犹如一台台动力强劲的生物发电机，思维极其活跃。　　 光是将这些精神力量吸收起来就赚大了，实现双赢。　　 可这政策对加德纳没啥激励，他已经是高级牧师，且不太愿意面对雨果小子。　　 “唉，学学学，学个屁啊！”　　 翻开课本，加德纳就头疼。　　 他习惯阅读宏大叙事的神学经典，对公式定理之类强调逻辑的内容是真学不进去。　　 就像让文科生学理科，真是要了老命。　　 转过头，旁边有人奋笔疾书在抄录课本，一边抄，还一边东张西望，似乎很怕被其他人看见。　　 “新来的吧？”加德纳没话找话的问。　　 抄书的人受惊般抬头，支吾两声，否认道：“不不不，我来很久了。”　　 “新来的才会抄书。”加德纳以‘过来人’的姿态，指了指对方用手盖住的纸页。　　 “这是为了加深记忆，是学习方法。”抄书的争辩道。但他很快压低声音，“在这抄书，会不会被抓？”　　 加德纳有种莫名惊喜，原来有人比我更傻？他用鄙夷的目光仔细打量打量对方，而后指点道：　　 “校门口有抄写店，你不知道吗？五十铜刺抄一本书，何必累得自己？”　　 啊......抄书的很是惊喜，大松一口气，“五十铜刺抄一本？太好了，我正抄的手酸。”　　 激流城造了不少水力造浆作坊，日夜不停的生产木浆，纸张产量在近两个月暴增。　　 只是印刷这事需要解决油墨和雕版，目前书籍传播靠抄写。　　 纸张解决了，但笔还是鹅毛笔，抄起来特别费劲。　　 以至很多人考取初级文凭后成为巫师，学的第一个戏法就是抄写术——以魔法代替手腕抄书，能赚些小钱。　　 瞧着加德纳似乎比较好沟通，抄书的再次压低声音，问道：“阁下也是来窃密的？”　　 这下换加德纳触电似得蹦起来，甩手道：“别胡说，别胡说，我是来学习的，我热爱学习。”　　 抄书也打量打量，摇摇头道：“阁下，你怕什么？我看这学校里好些人都是来窃密的。”　　 这话一说，树荫下抬起二三十颗脑袋，仿佛检测到关键词似得，东张西望。　　 加德纳自然是知道的，摇头叹气道：“哪有那么好窃的密哟。这书本上的知识压根派不上用场。”　　 抄书的却摇头，“不不不，这书本的知识用处大了。　　 阁下应该是没见过文盲，长了张嘴却跟哑巴似得，既听不懂别人意思，也不知表达自己想法。　　 若文盲学了这初级语文和数学，只需学完一半，说话做事就有条理。　　 这样的人，哪怕出去给贵族当个奴仆，薪水也能多拿一倍，更受重用。”　　 加德纳心说：“我会没见过文盲？我一般把那些说话都不利索的叫蠢货。　　 雨果小子是真胡来，搞得许多贫民乃至贱民都能学得许多知识，也不怕他们脑子开窍后没法管教。”　　 抄书的又问：“阁下是哪家势力派来的？”　　 加德纳还是否认，“我是激流城的本地人，不属于任何一家。”　　 抄书的笑笑，显然不信。他收了纸张笔墨，朝加德纳伸出手，“我叫法布尔，来自南方行省。”　　 加德纳不情不愿的与之握握手，揶揄道：“激流城现在名气大了，你们南方佬都来啦？”　　 “能不来吗？”抄书的法布尔叹了声，“上个月，南方行省两个领主发生冲突。　　 原本很小的一件事。　　 可一个男爵花重金偷偷购买三十几支火帽手枪，把对面伯爵的亲卫骑兵屠杀过半。　　 这事在南方已经闹得炸锅了。　　 早听说北方搞出了很好用的火枪，但不知道这么好用。　　 行省总督下达禁枪令，要求闯祸的男爵交出其购买的火枪。　　 可那位男爵硬是不答应，还说要继续采购，保障自己的权利。　　 现在行省内大小领主人人自危，生怕仇家采购火枪来找麻烦，于是自己先拼命采购。　　 我们总督快控制不住局面，下达的命令跟废纸差不多，快愁死了。”　　 加德纳更加不屑，“才三十几支火枪就能在南方行省横行？你们也太弱了。　　 知道激流城的军队装备多少火枪吗？保守估计都两三千。　　 维克多.雨果手里不但有短管火枪，还有长管的，更有火炮。”　　 这几声议论，周围好些人不自觉的围拢过来，纷纷发表观点。　　 “我亲自去战场看过，火炮比火枪厉害多了。”　　 “现在不仅仅是南方行省头疼，五个行省就没有不头疼的。”　　 “有了火枪，小领主越来越难以管束。首都的三位公爵才是真头疼。”　　 “武力失衡啊，联盟只怕撑不住了。”　　 这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　　 加德纳原本哀叹自己的学习困难重重，可听了周围不同势力的‘学生’倒苦水，不由得悚然一惊。　　 各地大小领主难免有些矛盾，过去大家知根知底，掌握多少骑士有多大脾气，实力弱的就得当孙子。　　 可激流城开放火枪的公开出售后，骑士多寡不再是实力的唯一表现。　　 很多小贵族仗着火枪犀利，已经干了不少以下犯上的大事，还拒绝接受调停。　　 联盟内部谁也不服谁，就像一座蓄势的火山，毁灭性的喷发就在眼前。　　 “那怎么办？”加德纳已经不敢想，“一旦局势失控，谁来收拾烂摊子？”　　 “能怎么办？”‘学生’们对此倒是很有共识，法布尔就苦笑道：“当暴风来临，风眼才是最平静的。”　　 “是啊，是啊，激流城就是风眼。就我所知，已经有不少贵族开始朝激流城转移资产。”　　 “何止贵族？那些大豪商是嗅觉最敏感的，掌握中央行省最大商队的苏克家族正朝激流城迁移。”　　 “难怪城里的房价一直在涨。三个月前，市中心一栋三层公寓只要八十金镑，现在涨到一百二十金镑了。”　　 “你们说，激流城的火枪若是传播到别的国家，是不是也要引发大乱？”　　 “如果真是如此，那整个大陆都要乱做一团。”　　 键政是男人的春药，树荫下的议论越来越热烈，引发热议的加德纳却呆呆说不出话来。　　 曾几何时，这位教会的裁决牧师认为自己手掌实权，能定善恶，决生死，引导事件发展。　　 等真正的历史车轮滚滚碾过，他发现自己只是个旁观过客，不被车轮碾死就是幸运。　　 “加德纳，加德纳。”树荫外有人在喊，是原护教军的托勒密骑士来了，“走走走，跟我去看个热闹。”　　 “啥热闹？”加德纳有气无力的反问道。　　 “城里公开出售的第一台蒸汽机完成安装了，今天试车。好多人都去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