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有风，我的半截手臂露在外面清楚的感受到了微微的凉意，耳边也听到了风吹动窗帘时的布帛声，而让我清醒过来的则是窗帘摆动的幅度太大碰到了一支立柜上的树脂花瓶，不是玻璃或者瓷器落地的碎裂声，但是这闷闷的声音还是把我从梦境带回到了现实。　　睁着眼睛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发呆，好一会儿的时间我才察觉出身边没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伸手摸了摸顾北初的位置，还有一些余温，看来他刚起身没多久。　　岛上是没有办法判断时间的，所以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是窗外都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想必也就半夜两三点的时间，坐起身来看了一下洗手间的位置，里面没有亮灯，这说明顾北初不是去起夜。　　他会去哪呢？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我去阳台看了下顺道捡起了落在地上的花瓶，阳台同样也没有他的身影，我转身看向门口的位置，虽然觉得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难受，但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走出了这间卧室。　　走廊里亮着的是昏黄的壁灯，对于刚睡醒的人来说这种光线的确相当柔和不会给眼睛带来任何的压力和负担，走遍了二楼所有的房间之后我也没有发现顾北初的人影，当我走遍了整栋房子之后才发现不只是顾北初不见了，就连周嫂也不见了。　　在这到处黑漆漆又透着诡异的地方我突然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之后我才明白我在恐慌和害怕，是了，尽管这里好像没有可怕的顾北初但是比起他来，只有我一个人这里才更可怕。　　我们现在住的这所房子是按着顾家的样子复制的，没敢出声喊任何人的名字，我顺着小路一路出了顾家，在按着卫家老宅复制的房子里找到了顾北初，还有周嫂。　　门半开半掩，里面的灯光也不是多明亮，顾北初坐在书桌前眼睛始终停留在桌面上的一些小瓶子里，但仔细看又发现他好像不是在看那些瓶子。　　周嫂和白天见到的周嫂不一样，现在的她穿着白色的隔离衣，脸上戴着医用口罩，手上也戴着医用的PVC手套，样子看上去和医院里的主治大夫们没有丝毫区别，不对，或者说她看上去比医生更专业。　　在两人在做什么？虽然很想上前去问一下但还是在迈出去两步后又控制住了自己，潜意识在告诉我，即使我去问了也不会有人告诉我，即使告诉我也不会是真实的答案。　　好一阵子之后顾北初才换了个姿势，看了一眼周嫂忙碌着的手问道：“还得需要多长时间？”　　“这其实是根据人体不同反应决定的，有些人一个月就可以，也有些人三个月才开始生效，不过总归是有效果的，但是出现效果之后也会有疼痛反应，那些可是cuiqing药压制不了的。”　　“会疼痛难忍吗？”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顾北初皱眉的表情也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当然，他隽秀的眉眼也展露无疑。　　周嫂头也没抬的答道：“今天她的反应你也见到了，那种极其细微的疼痛加上cuiqing药会产生格外惊喜的效果，但是疼痛如果再多一分的话她估计也就没心情跟你滚床单了。”　　“……”顾北初没有出声，只是眉无声的又皱紧了一些。　　“人类正常的遗忘需要七年的时间，七年全身的细胞都会死亡换成新生成的，大脑也是一样，你想要让她快速的遗忘那些人和事就要承受一定的疼痛，毕竟这些药可都是加速脑细胞老化与死亡的，腾，无可避免。”　　“效果呢？”　　“呵，会比你预想的要好，到时候她谁都不记得，身边只有一个你，你就是告诉她你是亚当她是夏娃她也会深信不疑。”　　我这才注意到周嫂手里拿的东西很像注射器，但是比一般的注射器要小很多，也不是塑料材质，看上去应该是某种合金钢。　　我想起之前发现身上的针孔，又想起最近一段时间总莫名觉得累，就连几个小时前的那场****感知也比以往更加敏感，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药物的原因，可是什么都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收拾好了东西周嫂脱下了身上的隔离衣，也摘掉了手套和口罩，看上去和白天没有丝毫不同，但是我知道周嫂绝对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只是一个来照顾我的佣人。　　“走吧！心疼是肯定的，但是不用这个办法你这辈子都只能囚着她这个人，你若满足于此也就算了，可你要的还有她的心，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她，这辈子你是没希望了。”周嫂的话像是在安慰顾北初，更多的却像是在说服他。　　我多希望顾北初会犹豫，会改主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听了周嫂的陈述之后表情更加果决，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动摇都没有。　　门被打开的瞬间我没有躲也没有闪，就这么平静的与眼神中有些慌乱的顾北初对视着，我抬起手臂指着那几个小小的针孔苦笑着问道：“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吗？这到底是什么？是什么顾北初？”　　慌乱很快便被掩饰掉，顾北初低垂着双眼不看我：“你刚才不是应该已经听到了吗？”　　周嫂也完全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比起顾北初还有些慌张的表情来说她表现的就太过镇定了，这样的心理素质怎么可能是个佣人呢？　　“是，我听到了，可是我更想听你跟我说，你要对我做什么？”　　再次看向我的眼睛时顾北初已经完全克制了所有的情绪，平静无比的陈述道：“杀了现在的你，用另一种方式，打造出一个全新的你。”　　“……”　　“不用怕，你还会是你，只是你会忘了从前，忘了那些伤害，这一次我会好好爱你，让你无论是眼里还是心里都只有我。”　　顾北初是笑着的，有些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脸时我才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恐怖，一向理智的他去了哪里？一向克制的他又去了哪里？现在的这个人是不是也注射了这种药物把从前那个他给忘了一干二净。　　无比温柔的帮我擦着脸上的泪，顾北初眼里是满满的宠溺，在这样一个场合，在这样的我和他之间我没办法用任何含有温情的字眼来形容这种怪异，因为的确是一点温情的感觉也没有。　　冰冷的注射器针头刺破皮肤，我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冰冷的液体一点点的流进我体内，顾北初就这么无动于衷的站在周嫂的身后，就好像真实的那个他躲在了这个疯狂的他背后一样。　　当全身都开始感知到疼痛的时候我无助的大哭起来，我明白这是药发挥作用的原因，想到我会忘掉现在的一切，忘记小白的存在，忘记苏云禾的深情，同时也忘记顾北初的恶劣我就无法控制这种恐惧的情绪在我身上肆虐。　　这种疼就像是将皮肤从身上剥离一般，撕开的血肉每一处都连着发达的神经，我蜷缩在床上被这种疼痛消耗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手紧握着床单不肯屈服，我更想清醒的看到顾北初现在的样子。　　嘴里有腥甜的味道，我知道嘴唇已经被咬破了，但是这点疼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无法感知了，心跳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承受能力，我甚至产生了错觉，那些承载着我二十多年记忆的脑细胞正在迅速的生长，然后便是衰老，死去，带着这个真正的我一起死去。　　顾北初蹲在床边隔着凌乱的长发抚摸着我的脸，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绝对不会好看，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与抽搐，每一根血管都因为这种药在躁动着，但是顾北初却笑了出来。　　“卫凉夕，其实想到现在这个你会消失我也会不舍，可是想到即将出现的另一个你将完全属于我，我就控制不了自己，对我来说，你是这个世上最大的诱惑，我知道很疼，为了我，也为了新的你忍忍好吗？”　　我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完全失控的状态，说不了话也做不了任何的肢体动作，现在的我只能这么毫无自主意识的被顾北初抱着品尝这种疼痛，皮肤上的疼痛如果还只是撕裂的话，那么脑子里的疼痛就是真正的分裂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拼命的钻进脑子里，绞碎了原本的脑组织，然后在那里建设一个新的中枢系统。　　闭上眼不看他是我现在唯一能对自己做出的一个指令，尽管用了很长时间但万幸的是我做到了，不想去看这张脸，英俊到狰狞令人恐惧的程度。　　也许这就是物极必反，一向理智的人在疯狂起来会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程度，所以面对着这样疯狂的他我只能尽量的去忽略，只是想到说不定未来的哪一天我突然忘了自己是谁该是多么可怕。　　这个世界本来就有着太多可怕的未知，但是最可怕的恐怕就是遗忘了，无论是遗忘还是被遗忘，现在的顾北初总是能轻易抓住我的弱点，如果命运是刽子手的话，他便是刽子手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