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贽已经来到程国，在广平大学教书做学问，他在拜访许长生的时候，收到了张居正实施改革的新消息，言语之间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在阳明公之后，终于又有人站出来清理大明积弊了！可惜张叔大触动的利益太多，恐怕难以善终啊。”　　 许长生听到这番话颇感有趣，在原历史中，张居正和泰州学派可不对付，泰州学派第三代弟子何心隐进京游学，偶遇张居正，俩人进行了学术上的交流，言语冲突非常激烈。　　 待张居正走后，何心隐手抚着胸口、跺着脚，对身边的友人说，“此人必当国，杀我者必此人也”，后来的事实果然证实了何心隐的预言。　　 张居正当权后，何心隐因事被捕，押解至武昌，见到当时的湖广巡抚王之垣坐而不跪，并说道，“公安敢杀我，亦安能杀我。杀我者，张居正也。”　　 随后，何心隐在狱中遭到毒打，死在狱中。　　 究其原因，主要是他和张居正理念不合，张居正的志向是扫除积弊中兴大明，而要想实现这一点必须先统一思想，也就是如同王安石一样“一道德”。　　 而何心隐在四处讲学的过程中，除了大肆宣传他心目中的“心学”之外，对于大明的改革，以及张居正本人，都有一些攻击。　　 因此，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张居正都不可能纵容他们的“心学”给改革添乱，所以王之垣便迎合了张居正的想法，将何心隐弄死。　　 而现在，张居正的志向没有变，具体的改革方向却受了泰州学派的影响，在整顿吏治、鼓励工商等方面和泰州学派的观点基本一致，所以李贽便对他大加赞赏，认为张居正实践了泰州学派的理论。　　 “张叔大有想法，有手段，虽然较之昭圣文公颇有不如，但也算得上是世间罕见的人杰，如今有他主持改革，大明定能再兴盛数十年！只是他一心为国无暇惜身，在他活着的时候，或许还能靠着威望震慑宵小，等他死了，肯定会有人翻旧账！张家后人前景不妙啊！”许长生也叹道。　　 张居正做事确实不太严谨，尤其是在儿女的问题上，他家几个孩子都因为他的关系高中进士，日常享用也远远超出了他自身俸禄所能承担的水平，平白给政敌留下了进攻的靶子。　　 所以在原历史中他刚死就遭受了反攻倒算，被万历皇帝抄了家，甚至还想开棺戮尸，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不愿受辱，留下绝命书后自缢而死，二子被流放，三子罢官为民，抄家的时候还饿死了张家几十口人。　　 这件事后果非常严重，官员们虽然不喜欢张居正，但他们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知道张居正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明，如今这样的人都落到如此下场，那他们继续为大明卖命还有什么意义？　　 日后崇祯说群臣皆可杀，但是他也不想一想，大明的皇帝都是怎么对待臣子的？于谦被杀，张居正全家被收拾，就连他也对毛文龙的死不闻不问，如此寡恩刻薄的皇帝还指望有人对他们忠心？　　 就算退一步讲，万历感觉自己被张居正压制心有不满所以处置张家人可以理解，那他彻底废除张居正的多条改革措施就太愚蠢了。　　 秦惠文王当年为了报私仇杀了商鞅，可他并没有废除商鞅的改革政策，秦国因此得以变得强大，万历却断绝了大明最后的希望，这样公私不分的帝王简直太愚蠢了。　　 现在的情况虽然已经不一样了，以张居正的功绩和地位，不管致仕还是死在任上，都能得到朝廷赏赐的爵位，从而获得分封海外的资格。　　 可海外也不是绝对太平的地方，朝廷依旧可以剥夺张家的封国，将他们押回大明本土处理，李贽说的很对，张居正触动的利益实在是太多了，肯定会有人对他的后代下手。　　 “哎，如实奈何！”李贽叹道，他现在不就被人逼得回不了大明了么？他还只说发表言论而已，张居正那可是做了实事啊！　　 “卓吾也不用太担心，海外有一个好处是大明本土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那就是地方够大、够散，张家子弟要是跑得快，就算是朝廷也找不到他们！”许长生安慰道。　　 “以他们的才华，暂时隐匿姓名，不管去那个封国，都有出头的时候！”许长生就在考虑为张居正的后人提供庇佑。　　 “阳明先生封建海外功莫大焉，起码许多大才不至于被埋没，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便是，大明本土找不到施展才华的机会，还有海外各封国可以指望！或许再过些年，就能重新春秋时百家争鸣的盛况！”李贽听到这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放到以前他恐怕早就被官府下狱了，而现在，去港口坐船往海上一跑，顿时海阔天空，官府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听闻夫山先生当年在泰州兴办聚和堂，共同供养老人，教育子弟，使‘老有所安，少有此怀’，可惜因为朝廷加了赋税难以维系，他率众反对加派却被流放贵州？”许长生又说起了一件旧事。　　 夫山是何心隐的字，所谓聚和堂则是一次乌托邦式的空想社会实验。　　 何心隐说服家族出资创办聚和堂，在聚和堂内有学堂、有幼师、有老师、有保姆、有医生和生产生活物资的小作坊。　　 在聚和堂有田同耕，按亩收租，创造的价值统一上交聚和堂的公库，一部分用来交国税，剩余部分属于聚和堂全体成员。　　 一旦有婚丧嫁娶、鳏寡孤独的人，就由公库出资，聚合堂是一个高度封闭的社会，里面自给自足，一定程度上能满足按需分配的要求。　　 许长生对这种社会实验很有兴趣，便给李贽说道，“卓吾可以给夫山先生写信，请他来程国，我会在程国寻找一座合适的岛屿，出钱供他重建聚和堂，看看将来这座小岛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