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怎么来贵州了？”王守仁看到许长生惊喜异常，连忙停止讲学下来行礼问好。　　 “汝已得道，我又怎能不来看看呢！”许长生将王守仁扶起打量一番，发现他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非常不错，因此倍感欣慰。　　 王守仁原来自幼身体不好，从京城到贵州这一路又受了不少苦，才酿成了日后猝死的结局，如今许长生从小给他开药调理、又教他锻炼身体，帮他打好了底子，就目前来看，王守仁还有的是时间来传播自己的学说。　　 “王先生师徒重聚，这是大喜事，我这便回家拿酒过来庆贺！”当地人对王守仁非常尊敬，住得近的赶紧回家拿来酒肉供他们享用。　　 许长生便和王阳明步入后世被称为阳明洞的山洞，一边吃喝一边聊起学问来，那些聆听讲学的山民学子也被许长生留了下来。　　 吃喝结束，换上茶水，众人继续向王守仁请教学问，有士子询问，王守仁的学说和程朱理学似有冲突，这两种学问到底谁对谁错。　　 王守仁看向许长生，许长生欣然答道，“程朱之学徒见道于纸、谈道于口、考道于笔，除此又有何益？反观伯安之道，却可行于天下，人人可为圣贤，二者孰高孰低无须分辨。”　　 “道不可轻得，但是依先生所言，道是不是太简单了些？”士子们一时还是很难理解，在他们心里，道一向是高大上的存在，更是文人的专属，现在许长生和王守仁却说无论农夫、士子都能得道，他们实在是接受不了。　　 “道本来就应该如此啊！穿衣吃饭是道，耕田樵猎是道，道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若有所得即可为圣贤，有巢氏、燧人氏、神农氏、嫘祖正是因为教会了百姓造房、用火、用药、养蚕而被后世称为圣贤，难道你们认为他们不配圣贤的称呼么？”许长生反问道，众士子皆不能语。　　 许长生一摊手，“既然如此，要是现在有人能让地里种出更多粮食，能找到更好的药方，能让更多百姓不用忍受冬日寒冷，并广传天下，那他就是找到了自己的道，理应受世人尊崇！”　　 山民樵夫乐得咧开了嘴，许长生的话很简单，他们也听懂了，是在说他们也能求道得道，赋予了他们平凡生活更崇高的意义，他们又怎么能不高兴呢？　　 “先生，照您这么说，那汉时蔡伦这般小人也能当圣贤喽？”有士子自觉找到了许长生话语里的漏洞，当即反驳道。　　 这是文人辩经常用的手段了，他们总是习惯将人的功绩和道德进行捆绑，再通过否定对方的道德来否定功绩，他们认为道德败坏的人肯定一无是处。　　 而蔡伦在史书中的形象就不太光彩了，被描述为一个攀龙附凤、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而偏偏他在改进造纸术过程中的贡献非常大，所以这名士子便抓住这一点来反驳许长生的观点，你总不会认为蔡伦这样的人也能被称为圣贤吧？　　 而许长生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蔡伦远比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这些依靠德行进入文庙享受香火供奉的人更有资格被称为圣贤。　　 “蔡侯造纸功在千秋，正是有了蔡侯以及后世无数不断改良造纸术的工匠，逐渐让越来越便宜的纸张普及开来，我等才有机会读书识字，而不是像春秋时那般，只有贵族豪强才有资格教导子弟读书。”　　 “子曰：‘有教无类’，孔圣希望不分贵族与平民、不分国界与民族、只要有心向学，都可以入学受教，而得益于蔡侯等，如今我等想要求学，远比春秋时方便得多，就凭这些，蔡侯理当被称为圣贤！”　　 纵观人类文明发展史，的确有道德修养和实际贡献都远超凡俗的人，可也有道德有瑕疵、却在其他领域推动人类大发展的杰出贡献者。　　 沈括见风使舵不影响他两宋第一科学家的地位；牛顿小气傲慢却奠定了物理学的基础；爱迪生沽名钓誉、压榨员工却留下了一千多项发明，让普通老百姓也能享受到电气化时代的好处......类似的例子许长生还能举出很多。　　 蔡伦也是一样，他确实存在一些道德问题，并在当时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同时他留下来的造纸术又让无数人因此而受益，两相对比还是贡献更大。　　 反过举例子的话，刘大夏倒是不存在道德问题，可他对华夏的贡献就远不如蔡伦了，甚至很多地方还拖了后腿。　　 许长生接着讲述，他不是完全否定道德，道德出众的人确实值得尊敬，也确实应该成为衡量他人的重要标准，但不应视为全部标准，不能用道德问题来否定其他方面的闪光点。　　 更不应该口口声声将道德作为牌坊，实际上却只把道德当做排斥异己的手段。　　 士子们有些无法接受许长生的言论当场拂袖而去，有些则陷入思索之中，在他们的求学生涯中，许长生说的这种人他们见的多了，句句不离道德，实则对百姓却没有一丝好处，这样的风气真的好么？　　 相较而言，王先生师徒的学问则要实在地多，比空泛地谈论道德更有可行性，更能给世间百姓带来切切实实地好处。　　 众人散去，王守仁将自己总结的稿子拿出来给许长生看，许长生翻看后大为赞赏，王守仁现在拿出来的学问已经远远超过心学的窠臼，涵盖了唯物辩证、以人为本等思想，批判了理学的守旧，更符合文明发展的需求。　　 “此书足以光耀后世！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尽快去江南讲学，把你的学说传播开来。”许长生看完后说道，王守仁现在做的，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只要让他的学说逐渐取代理学，大明的思想风气就能从陈腐的理学中解脱出来，重新变得开放起来。　　 “可是弟子得罪了刘瑾，怕是不好离开龙场！”　　 “区区刘瑾，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且看为师如何收拾他！”许长生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