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天,孩子的脸。 长安城的初夏,天气是燥热难耐又没有常性的,刚才还晴日当空,一眨眼的功夫,就阴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赵云皱着眉头说道, “这阴沉沉的天,恐怕一会雨就要下起来。” 韩信点点头,表示对赵云的话的认可。 “我们不如先找个酒馆填饱肚子,顺路避避雨,再回重言你的宅子也不迟。” 韩信表示赞同,赵云确实能够让人信赖,他的细心周到不是其他人口中随便说说,而是着实把所说的落到了实处。这不,赵云话音刚落,就一把拉过韩信,闪身进了一家小酒馆。 韩信看着酒馆里熟悉的摆设,心头不免划过一抹苦涩,这家酒馆,是李白常来的,店里的招牌桃花酿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韩信一眼扫过众人,松了口气,李白他不在这里。 “重言可有什么心事?” 赵云疑惑地看着呆愣不动的韩信。 “没什么,我们找个位置坐下吧。” 韩信率先迈开步子,冲着一张无人的桌子走过去,赵云紧跟在他后面。 “这雨下得可真突然,小二,给我温壶好酒。” “得咧,您这边坐。” 赵云与韩信刚坐下,就看见一个急匆匆跑进来的人影,衣裳微湿,发丝间有几滴水珠。 韩信转头看向窗外,银色的雨线垂直跌落,砸在地面上,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雨,下起来了。” 赵云开口,有些发窘,他不知怎么,总觉得今天的韩信有些心不在焉。一向善于交际的他都不知道对韩信说什么话好了。 “子龙不必在意,我向来不善言辞。” 韩信像是看穿赵云心中所想,开口解释道。 “不知重言这样可与汉主有关?” 韩信被赵云问得一愣,有些疑惑地问, “何出此言?” “我印象中的汉主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对手下也是宽容得很,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的样子。我想,如果要是有那样的君主的话,作为将军就得中和一下,该冷酷一点。” 韩信被赵云的话逗笑, “子龙你这是哪来的逻辑。” 赵云苦恼地抓头, “我家主公向来没心没肺的,所以我一个当将军的就想给他树立点威信,想冷酷一点,奈何子龙天生不是那块料,结果不三不四的,还变成了主公的笑料。” 韩信表情柔和,嘴角也挂着笑,他觉得这样的赵云有些可爱,和传言中完全不同, “子龙做好自己就好,没必要给自己强加一些没必要的事,我性格使然,天生性子冷,倒也没在意那些事。” 韩信话刚出口,心中就对自己的话进行否定,天生性子冷?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 “重言你就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赵云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韩信。 韩信这才意识到自己嘴角一直挂着笑意,连忙收了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当作掩饰。 “重言干嘛收了笑,笑起来明明很好看。” 赵云赶忙开玩笑一般表示自己的不满。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酒馆门口站着一个全身湿透的人,显然已站了许久。 最后还是小二眼尖,连忙招呼着让那人进来。 那人棕色的发丝还在滴着水珠,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白袍的下摆有些泥泞,倒是腰间黄灿灿的酒葫芦被保护得很好,一点雨水也没沾上。 “哟,这不是李白大人吗,快进店喝壶桃花酿暖暖身子,老位子还给您留着呢。” 李白对店小二的话充耳不闻,碧色的眸子里是冲天的杀气,直直瞪视着喝酒聊天的赵云与韩信二人。 韩信柔和的面部表情,嘴角挂着的笑,刺痛了李白的眼睛。 为什么,他还可以笑得出来。 李白感觉心口撕裂地疼。 为什么,和赵云在一块,就可以笑出来。 为什么,杀了我族人,他还能逍遥地过着日子。 为什么,那种笑容,还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李白咬牙,拳头收紧,脑袋里满是凛冽的杀意与恨意,还有,一缕叫做嫉妒的感觉是他无法忽视的。 人形瞬间无法维持,狐耳与尾巴突兀地冒了出来。 这一变化引得店小二尖叫后退。 酒馆内引发一阵捣乱。 韩信注意到了门口的异样,抬头看去,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 李白与韩信对视,深紫色的眸子散发着冷意,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便转身,一脚跨进雨中。 韩信“腾”地起身,追了出去。 留下赵云在原地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的,对着韩信的背影大喊, “那……刚才那是李白?” 雨越下越大,带着初夏还有的冷意拍打在行人的身上,行人不由得紧紧衣服,快步走开。天是乌蒙蒙的灰色,似乎要将人压抑至死。本已吐出了绿叶的桃树此时也蔫了下去,毫无生机可言。 李白与韩信中间隔着一丈的距离,僵持着。 韩信银色的发丝散落在身后,发梢已到达膝盖窝处,和着灰蒙蒙的雨,倒有一丝颓废的美感。他蓝色的眸子中满是懊恼自责与悔意,那些情绪似乎要具象化,从他的眸子里喷涌而出。 李白才及肩的紫发已经湿透,一缕一缕地搭在脑后,额前的刘海遮挡住眼眸,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见他脸色苍白,握着青丘剑的手指骨泛青,稍稍有些颤抖。 而赵云一脸担忧地站在不远处,不敢贸然上前。 “李……白……” 韩信先开口,打破这寂静,他声音沙哑,这两个字沉重得让他无法顺利地一起说出来。随后,他嗓子就像熄灭了最后的火焰一般,再无法说出其他话来。 李白听到韩信的话后,脚步轻移,瞬间,身体猛冲出去,青丘剑划破空气带着嗡鸣声,直指韩信胸口。 长枪与剑尖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只见韩信把长枪横在身前,挡住了青丘剑的攻击。 韩信神色惨淡,直视李白不带一丝感情的暗紫色眸子, “狐狸,我同你一起长大。” 李白完全没听进去韩信的话,见攻击被挡住,立刻转身,身体悬空,一只脚踹向韩信腹部。 韩信立刻用小臂挡住,但李白的力道很大,韩信半蹲,身子生生退后五尺远,银白色的发丝沾了泥,被风吹得猛地飘了起来,路旁的桃树也突然疯狂地扭动起来,叫嚣着,但韩信毫不在意,依然继续说道, “我了解你的一切,你喜欢把桃花酿埋在树下,你喜欢在走路时把手藏在狐裘的袖子里,你喜欢把桃花酥藏在中衣的兜里……” “闭嘴。” 李白不等韩信把话说完,低沉的声音打断韩信的话,青丘剑再次发难,剑刃划向韩信的咽喉。 韩信猛地后退,锋利的剑刃堪堪割断他的一缕银发。 “如果能用颜色描述,那时候的你就是纯白色。” 韩信挡过李白的一波攻击,嘴角攀上一丝满足的笑意, “你被先生打了个手板就哭了一天,遇到点小事就够你委屈个几天的,保护这样的你我很满足,谁知我被关禁闭那次还是你急急忙忙来救我。” 李白的眸子闪了闪,手中的动作不停,一剑挑飞了韩信手中的长枪。长剑直指韩信心口。 本来二人实力不分上下,但韩信一直分心,导致李白有了可乘之机。 赵云在韩信身后担忧地大喊, “重言!” 听到赵云的声音,李白眸子瞬间变冷,口中的话语攻击性十足, “重言?你还有这个昵称?” 韩信眸色变暗,但并没有开口解释。 “呵,真好,原来韩大将军一直不愿让我知道你最亲昵的叫法。” 李白嘴角挂着笑,只是那笑是带着讽刺的笑。 韩信不答李白,蓝色的眸子里映着李白的身影,声音和着雨声,听起来有些悲凉, “你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吗。” 李白站着不动,听韩信继续说下去, “你是遵从了你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吗?” “我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为什么不是杀掉你?你觉得你算我的谁?” 李白开口,声音冰冷。 韩信嘴角艰难地扯出苦笑, “那我,别无所求了。” 说完,便轻轻闭上眼。暴露出胸口的位置,缓缓说道, “我死后,把我带回青丘赎罪吧。” “你对我笑一个,这样我死得能放心一些。” “若你心中有我,我将与你同在。” 赵云拿起韩信的长枪冲过去企图拦住长剑,被李白左手迸发出的灵力一下拍远。 李白嘴唇紧抿着,眸色加深,右手发力,长剑狠狠刺入了韩信的心口。 深蓝色的血液就像开了闸的洪水,顺着长剑汩汩流出。 韩信瞳孔逐渐涣散,口中仍断断续续地说, “你……没笑,真是……死了也……不让我……放心。” 雨声淹没了韩信的声音,雨水和着血水流到李白的脚下,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就像李白的眼睛,变得无神又浑浊。 心里,怎么像被撕裂了一样? 李白依然面目表情,但右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眼看着赵云冲了上来,长枪的枪尖带着刺眼的寒芒。他亲眼看见赵云左手撑住即将瘫倒的韩信,右手执着枪尾,刺入他的心窝。 赵云支撑着韩信全身的重量,深蓝色的血浸染了赵云雪白的盔甲。 “不要……伤他。” 韩信话一出口,就失去支撑力一般,瘫倒在赵云身上,失去了意识。 赵云的目光凌厉,眼神就要把李白灼烧。 李白身形不稳,摇摇晃晃,用青丘剑撑着地面,殷红的鲜血洒在了白袍上,就像一朵静静盛开的妖艳的花。他脸色惨白,说出的话,却气势不减, “韩信,他活一次我杀一次,他活十次我杀十次,直到他还清欠给我青丘的债!” 随后,用右手猛地拔出心口的长枪,鲜血喷涌而出。 红色的血,蓝色的血,和着雨水,淌向未知的地方。 雨势浩大。 只见一白衣青年以剑为杖,艰难地在雨中行走,身后留下一串殷红的血迹,很快,被雨水冲刷得了无痕迹。他的白袍,前胸处已变得血红。 李白现在满脑子都是韩信最后说的话。 “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将与你同在。” 眼神逐渐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