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浓郁得化不开的黑如潮水一般把人吞没,随即又豁然光明,只见两三瓣桃花顺着风飘向远方。 阳光柔柔地打在桃树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青丘的天气向来都好得不像话,微风吹动树枝,点点桃花瓣洒落下来,打着旋,跌进散发着青草香味的泥土里。 那日李白和韩信失踪了四日,韩信把李白送回青丘之后,李白的爹地娘亲也没追究他们去哪,只是一脸“我的孩子长大了”的欣慰的样子,倒是隔三差五地就让李白把韩信叫家里去吃个饭,李白多次敷衍了事,说心里话,他才不要让韩信那条臭龙去家里吃饭。 只是青丘这几天多了一个传闻,说李家的孩子闯上了无涯山,蛟龙族韩家的孩子拼死护着他,才把他救了回来。 李白此时沉默地看着传闻中“拼死”的韩信,他把长枪背在身后,正极有探险意义地爬着一棵桃花树,用一套他自己的理论解释就是, “爬树,不爬则已,爬了就一定要爬到树顶。” 要说韩信为什么要爬树,这源于他们两个打的一个赌。 那日二人从无涯山回来之后,第二天,韩信就非要李白请他喝桃花酿,李白拗不过他,才不情不愿地挖出了两坛桃花酿,二人席地而坐,对喝了起来。 光喝酒自然乏味,这时候韩信就提出来,谁先喝光一坛,站起来转三圈走路还能走直线的就算赢,输了的就要爬树。 李白自然不跟韩信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哪知韩信酒量着实不好,一坛下肚,就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连圈都没转就指着李白的鼻子说他卑鄙,自己甘拜下风,爬树就爬树,谁怕谁。李白乐不得看韩信出丑,转日就告诉已经记不大清楚具体过程的韩信他如何如何立下赌约,他又如何如何惨败。 韩信疑惑地很,但李白说的他确实又有点印象,也只能认输。 赌约执行就在这一天。 韩信正爬的树,算是比较古老的一棵,树冠最高处差不多有三丈高。枝叶繁密,李白仰头,已看不见了韩信的身影。 李白不明白韩信这么发神经立下那个赌约是为了什么。爬树锻炼身体? 心里正鄙视着韩信,不远处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我当是谁,这不是那个被小白龙护着的小花朵吗?” 话音刚落,就有附和的嘲笑的声音。 李白回头,看清了来人,又把头转了回来,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继续着, “那小白龙不在这,连话都不敢说,你就这么怕我们?” 李白暗暗攥紧了拳头,手腕处的血管清晰可见。 “看来,没有那条白龙,你就什么也不是啊。”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明显是在挑衅。 来的几个人正是李白在学堂的同学,碍着李白的家世,不敢在学堂造次,这回正好碰见了李白落单,才前来挑衅。 “怎么?哑巴了?” 李白感觉到光线都被挡住,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被四人团团围住。 李白是倚坐在树上的,所以那四人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洋洋自得,一副十分有优越感的样子。 “吓得尿裤子了?” 一个一看就是四人主心骨的头头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拎起李白中衣的前领,前臂用力,生生地把李白拽了起来。 由于李白是坐在地上的,用不上力,只能任他把自己拽起来。 李白眉头紧皱,眼神阴鹜地瞪视着紧攥着他衣领的手臂的主人。 “这眼神不错。” 主心骨的一个手下猛地抓住李白的头发,向后拉扯。 李白的头猛地后仰,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四人,便不做无谓的挣扎,只是他的眼神,锋利得像一把刀。 主心骨被他盯得恼了,轻嗤了一声,另一只手攥拳,带着风,击中了李白的腹部。 李白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弓起身子,向树干靠去,样子十分痛苦,双手紧紧地抱着腹部。 “就这么点本事?你沾的白龙的光还真不少。” 主心骨嘲讽的声音在李白耳边响起,瞬间松开手,李白失去支撑,倒地,身体蜷缩着,额头的冷汗不住地冒。但他咬紧牙关竭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上,看他这副怂样我就来气,打,打出事来我担着。” 主心骨吐了一口唾沫,对李白一副轻蔑的样子,对着手下发令。 手下了然,瞬间手脚全上,还骂骂咧咧的。 李白只能把身体蜷缩得更紧,双手抱住头,一声不吭。 狐裘上全是脚印与草屑,平整的皮毛此时凌乱不堪。李白的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硬挨着一下下的击打。 不远处,韩信把全身心都放在爬树上了,完全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当他成功登顶时,刚想和李白炫耀,却瞳孔骤缩,视力极好的他看见了李白被围殴的一幕。来不及思考什么,韩信眼神变得冰冷,身周劲风四起,肆虐着脆弱的树枝和花瓣。如流星坠地一般,韩信的长枪枪头深深地扎下地面,随后就是韩信稳稳落地。 “你们,在做什么?” 韩信的声音极其低沉,带着令人恐惧的寒意。 听到声音,那几个人顿时停住,面色惊恐,战战兢兢地等待发落。 主心骨一下也乱了分寸,神情尴尬,忙讨好韩信, “白龙大人原来就在附近啊,我们几个帮您教训一下不知好歹的人。” 韩信看向蜷缩在地上一身狼狈的李白,眸色渐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的人还用不着你们教训,滚。” 那四人虽有些不甘,但碍着韩信,他们如获大赦,早就忘了开始时的不可一世,逃命一般跑开了。 四人跑远之后,韩信才蹲下身,手轻轻抚上李白苍白的脸,柔柔地问, “疼吗?” 察觉到光线被挡住,李白这才睁开了眼,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紫色的眸子里丝毫看不见被羞辱的愤怒,有的只是平静。定定地看了一会韩信,他才开口, “你说疼不疼?” 韩信看着李白并无波动的脸色,觉得心里揪心得直发慌, “他们打你你怎么不还手?” 李白定定地看着韩信,说, “打不过。” 韩信被李白的话整的哭笑不得,随即无奈地说道, “罢了,有我护着你,以后大概出不了这种事了。” “你离我远点,我不需要你保护。” 李白的声音冷漠又突兀地插入。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主心骨的那句“没有白龙,你就什么也不是。” 韩信被李白说的有些发愣,呆住。 李白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才说道,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该练练功夫了,这样就不需要你的保护了。” 韩信倒是对李白的话没在意,平静地点了点头,站起来,弯下腰,把手伸出去,银白色的高马尾顺着肩膀滑了下来,脸上带着笑, “能起来吗,我把你送回家。” 李白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抓住韩信的手腕,韩信一个用力,就把李白带了起来。 韩信伸手拍打着李白的狐裘,脚印和草屑随之不见。 李白站得笔直,垂眸,有些生硬地问, “韩信,你为什么天天要和我混在一块?” 韩信手中整理狐裘的动作没有停下,他轻笑,那笑容像极了春日下的桃花,温暖又美丽。 “因为我要是不来青丘和你混在一块的话,某只狐狸就该胡四乱想了,整的我像个负心汉一样。” “没有白龙,你就什么也不是。” 李白的眸子猛地僵住。 主心骨的那句话又闯入他的脑海,他确实太过于依赖韩信了。 李白的嘴唇紧紧抿着,语气十分不自然, “我自己回家吧,他们下手并不是很重,你别管我了。” 韩信手中动作顿住,眸中是深深的困惑, “狐狸,你今天怎么了?” 李白不自在地后退,企图与韩信保持距离, “就这样,我先回家了。” 李白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韩信的手还伸在半空中,李白走了好一会,他才缩了回去。眸色黯然,心中以为李白是因为被那几个人欺负了才变得如此反常。 韩信脸色变得沉重,抬手拔出了插在地面的长枪,崩出了土花。 “狐狸,别怕,我这就去给你报仇。” 青丘的天晴朗依旧,只是有些人的心里,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