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在扁鹊那养伤已有五日了,赵云一直前前后后照顾着。有的时候赵云的体贴与耐心让韩信都看不下去了,终于在一次赵云给韩信换药的时候韩信说了出来, “子龙,你堂堂一个大将军不必连换药这种事都要沾手的。” 赵云手上的动作不停顿,熟练地给韩信拆绷带,敷药。但心思,明显不在这。 “子龙啊,你在听我说话吗?” 韩信见赵云没有回应,把声音提了一个高度。 “啊……重言你说什么?” 赵云猛地回过神来,有些心慌地问。 “没什么,我就是想说以后这种活你不必亲自动手。” 韩信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没关系,毕竟子龙是受了汉主所托来照顾重言的,”赵云给韩信敷药的手一顿,随即问道,“重言可有心悦之人?” 韩信在听到赵云的后半句话之后,彻底沉默。 心悦之人,有吗? 韩信的脑海里浮现一个矮矮小小,常年穿着一件暗紫色狐裘,总是抱着两坛桃花酿到处挖坑的小狐狸。 韩信嘴角有一抹极微小的笑容,虽微小,却被赵云看在了眼里。 韩信甩甩头,闷闷地说, “我哪有什么心悦之人。” 赵云起身拿来绷带给韩信包扎,话也不多说,但不知怎么一下没控制住力道,碰到了韩信的伤口,韩信全身肌肉猛地绷紧,眉头紧蹙。 后知后觉的赵云连忙松手,声音里满是歉意,“抱歉,重言,我一下没注意力道。” 韩信缓了好一会才开口, “没关系,你不用太紧张了,上过战场的人现在换个药怎么还畏畏缩缩的。” 赵云抿唇不语,继续给韩信包扎,但力度轻柔了许多。 扁鹊就在不远处配着药,仿佛韩信与赵云二人的交谈都没有进入到他耳朵里,他灰色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注视着医书。但翻开的这页,一直没有再翻动过。 扁鹊的眸子定住,心悦之人? 扁鹊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总觉得脑海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阳光下,逆着光冲他笑,但这个人,是谁? 他有无限的生命,却没有一个好的记忆力。他全部的记忆,从千年之前开始。 他不知道他怎么出生的,他只记得他睁眼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极有气场的男人。那男人有端正的五官,双目狭长,鼻梁高挺,银色的发丝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虽没穿着征战沙场的铠甲,但男人给扁鹊的感觉就是他天生就属于战场。 对,这个男人是韩信。 但韩信的眉眼间都是落寞与悲戚,绝望浓重得快要把他吞没。 韩信告诉他,他叫扁鹊,拥有无限的生命,是一名神医。 扁鹊不知被什么驱使,坐起来,轻轻抚摸韩信的头,声音虽嘶哑,但无比温柔, “发生什么了,你的表情这么绝望。” 扁鹊明显感觉到韩信身子一抖,很快,韩信身周强大的气场如洪水决堤一般坍塌,他眼角泛红,嗓子十分沙哑,语气凄然, “青丘已亡,无涯山已毁,我的小狐狸,也丢了。” 扁鹊歪头,有些听不懂韩信的话,疑惑地问, “青丘,无涯山,那是什么地方?” 扁鹊看到韩信立即收敛了情绪,气场恢复原来的强大,他听到韩信这么对他说, “扁鹊,有些事你最好不要记起来,你要记住,对别人,永远也不要有任何情绪。” 扁鹊听着韩信的话,莫名地感觉到心中就十分信赖他。 扁鹊点点头,开口问道, “我记住了,那你叫什么名字?” 韩信一愣,随即苦笑着说道, “韩信。” 韩信话音刚落,一股带着腥气的风吹来,扁鹊眨眼的功夫,韩信就消失不见了。 扁鹊的思绪又回到了医书上,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想到了自己刚醒来的那天。 赵云给韩信包扎完毕,心中不知怎么有一种浓浓的失落感。赵云自知这样的自己不对劲,连忙收拾好换下来的绷带,逃似的跑到院子里。 韩信意味深长地看着扁鹊的背影,缓缓开口道, “扁鹊,你变了。” 扁鹊回头,浅灰色的眸子对上韩信深邃得不见底的蓝色眸子,不带一丝感情, “是你让我不带任何情绪的,韩信。” 韩信的眸子微眯,扁鹊的回答让他很不满意。 扁鹊将半张脸埋在暗紫色的围巾里,围巾是狐毛的,触感很好。这条围巾跟了他不知多久,他只知道从他醒来的那天,这条围巾一直都在。不过,虽过了千年,但它没有一丝损坏,质量好得扁鹊都觉得惊讶。只是,这条围巾的来历,他不清楚。 因嘴巴在围巾里的缘故,扁鹊的声音不太清楚, “但过了这么久,我发现我已经没有情感了。” 韩信定定地看着扁鹊,毫无预兆地,笑了。 只是那笑意,不达眼睛。 “我不清楚为什么我明明只见过你一眼,但我心中却有让我无法忽视的对你的熟悉感。” “这是我们千年之间第一次见面,但我依然能准确地把你认出来。” “为什么,我没有以前的记忆。” 扁鹊嘶哑的声音不断传来,有些发颤,他竭力强迫自己冷静,却无济于事。 韩信默默地看着他,最终缓缓开口, “扁鹊,人不要太沉溺过去,你拥有永恒的生命,所有的人都是过客。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扁鹊张嘴又想说什么,被韩信打断, “这五日打扰了,我想我该离开了。” 韩信缓缓起身,并未感觉到疼痛。本来蛟龙族伤口自愈能力就比较强,再加上这五天静养,伤口其实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扁鹊转身,重新坐下,目光直视医书,声音又恢复冷漠, “诊费五十钱,草药费三百钱,住宿费一百钱,总共四百五十钱。” 韩信轻轻把钱袋放在扁鹊的桌子上,围好披风,不带一丝留恋地走到院子里,恰好被赵云看到,听到赵云颇为诧异的声音, “重言你怎么披头散发地就出来了?咦,我们要走了?” 韩信点点头,神色稍有些缓和。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赵云微笑着向韩信问道。 “我们?” 韩信仔细斟酌着赵云说的每一个字。 “汉主托我保护重言十天,也就是说,我们还要再在一起待五天。” 赵云如实回答,阳光衬着他的笑,蓝色的缎带随风舞动,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韩信头冒黑线,看着一脸纯良的赵云,他无奈地说, “子龙,我的伤已经好了,你可以回去向你家主公复命了。” “但是我家主公也命我护你十天,少一天不能少,多一天不能多。” 韩信嘴角抽搐,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先向外走去。 赵云的声音在韩信身后响起, “重言,你不束一下你的发了?要是你这样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会被狄大人逮捕的。” “狄大人,那个狄仁杰?” “嗯,就是他,长安城首席治安官。” “那正好,我有笔帐要跟他算一算。” “喂,重言,你不是吧。” 赵云赶忙追上韩信,倒也不管韩信束不束发了。 扁鹊独自一人站在门前,看着韩信和赵云一齐离去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他习惯性地把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过,到那时,我会把一切都问清楚的,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