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正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她的动作很吃力,起身的动作触发了背部伤势,显得很痛苦。 应物连忙把她摁住,两人目光对视,绿柳的双目通红,目光中还有隐隐的泪痕。 “你怎么啦,身上伤势还没好,干嘛突然想起来?”应物低声责备她。 “你受伤了?”绿柳关切地问。 “一点点小伤,徐慧已经给我上过药了,很快就会好的。”应物心中稍稍有些感动,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我听到了,她还帮你缝衣服对吗?”绿柳说完后紧紧盯着应物,两颗银牙死死咬住下唇。 “我……她……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应物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懵了,张口结舌地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东西。 绿柳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呜咽道:“哥,你是不是喜欢她,她那么能干,那么贤惠,你要是喜欢她我就成全你们,我马上离开这里。” 应物突然感觉自己有一种疯狂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却见到徐慧正推着轮椅缓缓地进屋。 “绿柳没事吧?”徐慧关切地问。 紧接着徐勃和梅成和也走了进来,梅成和眼前一亮,赞道:“好俊的姑娘。” “没事,我妹子就是担心我,你们去喝酒,不用管我们。” 绿柳看到徐慧,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谁是你妹子啊,你姓江,我姓章,我叫你哥是……” “表哥嘛,表哥也是哥。”应物赶紧打断她的话:“好了绿柳,咱不说了,你先好好养伤,养好伤我带你去邯郸。” 绿柳本来还想说,可是听应物说要带自己去邯郸,顿时破涕为笑,轻声说道:“知道了,哥。” 徐勃三人退出屋子,徐慧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这一眼所蕴含的意味极为悠长。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月有余,北风已经呼呼地席卷大地,绿柳的伤也好了大半,她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只是还不敢弯腰和用力。 这一日梅成和照例来徐勃家喝酒,这酒是他自己从白巾军带出来的,比徐勃家的酒要更烈,三人喝得兴高采烈。应物是有酒量的,小时候特别喜欢偷父亲的酒喝,无论藏在哪里都可以被他找到,刚开始江寰潋还教训他,后来慢慢也就随他去了。加之他生性喜欢交朋友,虽然海底的七年让他性格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可是面对如此热情的梅成和,他是不会拒绝的。 梅成和给三人碗中都斟满酒,然后端起碗来对应物说道:“江兄弟年纪轻轻就一身好本领,为兄实在是羡慕,能与你们二位成为兄弟,真是梅某三生有幸,这杯酒我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子便喝了下去。 这句话每次喝酒他都要说上几遍,应物也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也举起碗说道:“能得到两位兄长的眷顾,应物也深感荣幸。”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徐勃欲言又止,最终在梅成和一再示意下也端起来喝掉。 这几碗烈酒下肚,应物稍稍有些飘忽的感觉,他看到徐、梅二人同样满脸通红,这在前面几次可是不曾有过的。他觉得有些好笑,徐勃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潇洒飘逸,梅成和更是像庙里的山神,他起身给一人斟满一碗,然后拿着酒坛摇摇晃晃地说:“两位兄弟,难得我们如此投缘,我有个提议,咱们就在今时、今日、此地,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徐勃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从梅成和的脸上一闪而过,梅成和却像完全没注意,依然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倒是应物很开心,他小时候经常和同伴们玩歃血为盟的游戏,没想到今日可以当真,当下便答应道:“好啊,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就当个小弟好了。” “好兄弟。”梅成和立刻对应物来了个大大的拥抱,随后转向徐勃:“兄弟,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你不会不给哥哥这个面子吧。” 徐勃如何不知道梅成和心里在想什么,这十有八九是他堂兄梅免想的主意。可是他也很无奈,他没想到应物回答得如此干脆,连中间转圜的余地都没有给他留一点点,现在这状态,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当下微微一笑道:“但凭大哥吩咐。” “好,咱们三人今天就以天为证,以地为凭,以酒为媒。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梅成和,三十有六。” “我,徐勃,二十有六。” “我,江应物,一十有六。” 三人一起说道:“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从今往后风里雨里,刀山火海,共赴生死,如违此誓,五雷轰顶。” 三人割破手指,滴入鲜血,随即一口喝干碗中酒。 “好兄弟,以后哥哥有任何好处,绝不会忘掉两位弟弟,便是有朝一日得了这天下,也有你们两位好兄弟一份。” 梅成和哈哈大笑,徐勃双手微微颤抖,应物则听得莫名其妙。恰巧此时一阵风起,院子里的绿柳和徐慧一齐欢呼起来:“哇,下雪了。” 这雪来得突然,也来得奇怪,纷纷扬扬,转瞬间就遮蔽了世界。两个女孩开心地在院子里转圈,迎着这风雪轻歌曼舞,为这世界凭添了一份瑰丽的景色。 应物突然心有所感,忆起李少君当初所弹的《四时歌》,其中有一首应景的冬日之歌《玄冥》,不由自主地便唱了起来: “玄冥陵阴,蛰虫盖臧,草木零落,抵冬降霜。易乱除邪,革正异俗,兆民反本,抱素怀朴。条理信义,望礼五岳。籍敛之时,掩收嘉穀。” 歌声苍凉,乘风而起,跨越天际。伴随着歌声,一支白巾裹头的队伍正从聊城出发,越过阳谷进入濮阳,向着当地的一座粮仓发动了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