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自动往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行的道路。 应物被一大群人簇拥着送到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上,马车上有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轻女子。另外还有两名和应物年龄相仿的孩童,其中一人身上被包扎得很严密,只露出一张脸,中年男子正将熬制的药膳一点一滴地喂进他的嘴里,整个马车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应物一眼便认出他是有过交流的无名男童。另一名孩童恰是石头下方躲藏的小女孩,此刻年轻女子正用絮被搭在她的身上,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轻言安慰,女孩眼睛瞪得很大,紧紧贴在她的怀中,显得乖巧又可怜。 老者见到应物被送来,示意把他抬到自己面前,一边检查一边询问:“小家伙,有哪里不舒服?” 应物一连数日不吃不喝,原本饥渴难耐,可在河中灌了河水后又腹胀如鼓。那种身体的鼓胀和意识深处的饥饿感反复纠缠,极难形容,偏偏此刻他身体还绵软无力,连张口说话都不愿意。 旁边那校尉见状接口道:“秦大人,这孩子是溺水了。当时我们一路寻过去,见好些妖人在河中打捞,便杀了那些妖人,把他从河中救起。” 老者非常细致地对应物的筋骨检查过后,点点头:“这孩子身体状况还不错,比其他孩子都要壮实许多。只消把腹中水排出来,喂点药膳,修养几天便没有大碍了。只是这脑子有没有问题还需再查。” 校尉等人退了下去,只剩下三名医官和三个孩子。老者示意中年男子给应物排水,自己从他手中接过药膳闻了闻,微微皱了皱眉头: “秦瑸啊,这药膳的火候,你还是未能掌控到极致。你若是一般人家的医者也就罢了,倘若……。唉!这熬制药膳可见做人做事,急不得,乱不得,尤其是为帝王家办事,更是差不得一丝火候,你得……慎重啊!” “父亲教训得是,是孩儿心急了。”被称为秦瑸的中年人慌忙跪下行礼。老者摆摆手:“好了好了,我说这些不是要你也只是让你多加注意,将来的路总还得靠你自己走,你继续忙吧。” 秦瑸把应物靠在车辕上,用手按压他的胸腹几处穴位,他的手法非常柔和,应物只觉得腹中水气上涌,哗啦啦便全部洒了出来。秦瑸拿来洁净的白布给他擦拭干净,随后把他靠在无名男童和那女童的中间位置,待应物斜斜躺好后才问道:“小兄弟,感觉好点没有?” “肚子好饿。” 应物眼睛盯着老者手中的碗,舔了舔嘴唇。老者微微一笑,把手中的药膳碗往他手中一递:“那你先吃点药膳吧,秦瑸这药膳虽然火候未到极致,味道却应该是不错的。” 秦瑸闻听此言,赧颜笑了笑。应物哪里管得了这些,接过碗便狼吞虎咽起来。这药膳入口之初有些苦味,回口却很甘甜,加之有淡淡的馨香,越吃越有味道。应物饿了整整七日,加之这一夜奔逃,的确是让他累得够呛,也就顾不得任何形象,那年轻女子见他如此着急,不停在一旁提醒他:“慢点慢点,太急了伤身。” 应物一连吃了好几碗,把一锅药膳吃的干干净净,才意犹未尽地长出一口气。恰在此时,前方一阵躁动,有人前来通报:“秦大人,奉车都尉霍子候求见。” 老者抬起头,惊讶地望向喧闹的地方,一辆周身黑色帷幔包裹的马车停在那里,两侧各有一列护卫护持,马车旁还有一位年轻侍者,正附耳贴脸地听车内人说话。老者见状连忙说道:“你去对霍小侯爷说,秦固马上就到。” “秦固?”应物脑袋动了动,觉得这名字好熟悉的样子,可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 老者指着一个黑色箱子对秦瑸和那年轻女子说道:“我去见见霍小侯爷,灵素你替我把药箱拿过来,秦瑸你再去检查检查后面的那些孩子,切记不要出现任何差错才好。” 年轻女子递过手边的黑色箱子,老者接过后下车离去。随即秦瑸答应后也下车而去,马车里便只剩下三个孩子和那名叫灵素的女子。 车内一片寂静,大家目光互相交错,却没有说话。应物仔细打量,这马车和寻常那种两个座位一把伞的形态大相径庭,看起来非常特别,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用辎重车改装的军队医用专车,寻常是根本见不到的。他的目光继续往外探索,两侧是碧绿的原野和苍翠的山林,一派盎然绿意和勃勃生机,中间官道上旌云密布,气宇如森,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指点这万千铁血男儿,擘画这美丽山河图景。 应物看见那位名叫秦固的老者快步来到对面的黑色马车前,在侍者和两名士兵的扶持下登上马车,马车黑漆漆的,他试着想看看里面的情况,那帘子却倏忽之间便重新遮蔽了视线。 “谢谢你,江应物。”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应物扭头,对着那包裹严密的无名男童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名字?” “以前的记不得了,唯独记得你。”无名男童嘴角抽了抽,想笑,却最终痛苦地皱了皱眉。 “你受伤了?” “天黑,跑的时候摔了一跤,从山坡上滚下来,撞在一块石头上,刚刚那位爷爷说我断了好多根骨头,以后恐怕要成瘸子了。” 应物默然,他想安抚一下,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倒是无名男童十分豁达地笑了:“没事,比起一直关在那个鬼地方害怕地等死已经好太多了,若不是你,我们恐怕这辈子都无法重见天日。我们被救后还一直在担心你,见到你以后我太开心了。” 灵素探头过来,惊讶地说道:“我一早救治了许多孩子,一直听他们说自己是被另一个孩子救出来的,没想到居然是你,你可真是年少有为。” 应物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了笑。恰在此时,秦固从对面马车上下来,正俯身和车畔的侍者说着什么,便问道:“大姐姐,那位老爷爷是谁?” 灵素扭头看了一眼,眼睛立即笑成了一道缝:“你说我师父啊,他可厉害了,他就是当朝太医令秦固。我大汉第一神医淳于正的嫡传弟子,也是公认的当今第一医林圣手。怎么样,是不是太慈祥了都感觉不出来?” 应物脑海中灵光一闪:太医令秦固,我说怎么这个名字好熟悉,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