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点头道:“你做的很好”,接着挥手将一袋东西朝后面扔去,起身走出了客栈。 徐秀娘大喜过望地接住袋子,将绳带抽开,从里抖落出一张光滑的,细腻如瓷的少女人皮,她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摩挲,破碎的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岑昭侯几人逃出客栈,寅时刚过,天空仍漆黑如墨。 几人徘徊在湖心船的入口处,这时无论是岸上的燕东城,还是燕东湖上的湖心船,都处在酣眠之中,这种时候,绝不会有船家还往来于船岸之间,他们只能待在这里等。 不过这会儿等的时间可比在岸上要漫长许多,天未亮,人又无,更没有供他们落脚歇息的茶水铺,就算有,也不会这么早开门。 况且他们经过了一夜的折腾之后,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无法再自如行动。 还有在这凄凉的船板上等好几个时辰,想想就…… 里楼阴阳已经仰头倒在甲板之上睡了过去,一旁的宗律始终沉默地望着湖面,不发一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岑昭侯当然有办法离开这里,不过……他掏出怀中的一枚战地专用的信号筒,只要他此时拉掉引线,将信号筒里的烟花放出,他军中的军士听见过后必定会寻着烟花的方向前来营救。 可是,这信号筒的威力之强,恐怕要惊动大半个燕东城,况且,他是守护燕东城的兵马大将军,若只是为了让他们回到湖岸就做出这种莽撞之事,便颇有几丝“烽火戏诸侯”的意味,,日后也恐教一众兵士信服。 云煞看出他的考量,伸手将信号筒推回了他的怀中,说道:“不可,我知晓你的难处”,然后转头对着夜风沁凉的燕东湖道:“我们就当是来这燕东湖欣赏日出,美景值千金,是以这一时半刻也是等得的。” 岑昭侯听完她的话,看着她美丽而又坚毅的侧脸,用力将她的手握紧。 她的确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但她的聪慧敏锐却无人能敌,而她坚硬外壳下的那一丝柔软,此刻正以一种缓慢流淌的形式,静静铺展在他心间。 他转头与她一同望着漆黑平静,没有一丝起伏的燕东湖,耳边是微弱的,呼吸一般的风声。 两颗心也在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挣扎,无数次徘徊痛苦之后,终于在这难得的片刻闲暇之中紧紧靠在了一起。 他们就那么靠做在一起,面对广阔得看不着湖岸的燕东湖。 就在这时,云煞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指着一个极为渺小的亮点叫道:“有船只过来了!” 被湖风吹着也没睡安稳的楼阴阳立马醒了过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湖面,叫问道:“船在哪里?” 云煞伸手指向湖的西北方:“就在那边!” 她常年受训飞毒针,飞暗器,无论距离远近,只要没射中敌人要害,她回去便要受罚,虽然是一段艰苦卓绝的回忆,但这也练就了她超脱凡人的视力。 其他三人盯着西北方仔细地瞧,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从那逐渐接近他们的光点身上依稀辨出了船形。 看在云煞眼里却已是分外清晰。 四人焦急地望着那艘行驶缓慢的湖中小船,楼阴阳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冲那边大叫:“船家!嘿~船家,我们在这边,你可别走错了方向~” 宗律看着楼阴阳冻到发抖的脊背,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了她身上。 这次她没有拒绝,转过一张天真稚气的脸对宗律说道:“谢谢!” 宗律眼神微暗,看来里楼阴阳已经消失了。 等小船稳稳行驶到岸边,船家揭下斗笠从船身上走下来,露出一张普通至极,没有一个记忆点的脸,四人这才发现,他竟是那个始终端着一脸谄媚的茶水铺老板。 此时他见到四人,仍是鞠躬作揖,努力把姿态摆低,语气谄媚地说道:“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见各位,我还以为,几位大人早该办完事离开此地了呢。” 末了加了句:“看来我与各位大人还真是有缘。” 他这副恭敬的样子初见时看也还好,现在看来却有些让人嫌恶,似乎他的尊敬与作揖,都是硬生生搬过来的,叫人看着有些反感。 云煞开口问道:“你可否将我们送回湖岸?” 那相貌普通的茶水铺老板故作为难地眉毛一皱,犹豫道:“我就住在这湖心船上,昨晚与几个好友喝酒,误了些时辰,再过不久茶水铺便要开张,这……” 没等他说完,宗律直接将一枚金条放在了他眼前。 茶水铺老板眼睛一亮,赶紧将金条收好,招呼几人上了船。 岑昭侯看着他与昨日截然相反的行径,心中有些疑惑。 速度缓慢的小船在燕东湖上划了半个时辰,才悠悠来到岸边。 此时天已蒙蒙亮,天边出现一丝鱼肚白,茶水铺老板恭恭敬敬地跟几人道过别之后,复又将船划了回去。 悠悠的小船像一片晃荡的秋叶,慢慢向似乎遥不可及的湖心船驶去。 几人一上岸,便紧赶慢赶赶回了岑府,他们现在急需要休息。 守夜的下人听见自家大人叫门的声音,赶紧将门打开。 疲累至极的几人一进到岑府,脚步立即轻了起来,只感觉所有力气都被吸干,脑子也昏昏沉沉有如铁坨。 若只是体力消耗也好,但那亡人来客栈对活人精神力的影响也是巨大。 三人脚步虚浮地往房间走,只有意识刚回到本体的楼阴阳,蹦蹦哒哒地走在前面。 直到回到房间,躺在床榻上的那一刻,他们才深刻体会到床有多软,空气有多新鲜,活着的世界有多美好。 在休息之前,岑昭侯将腰间的红血玉佩取下,郑重地放回了小黑匣子里,连同绣有云煞生辰八字的那张绸罗小布好好摆放在一起,然后将黑匣子放进了一机关暗处,转动柜子的红木把手,屋里的摆设又悄悄恢复了原样。 然后他将一层薄薄的,蛛网般细小的东西附回红木把手之上,这才安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经过这次玉佩丢失的事件过后,他再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随便放在身上,以免有心人借此作恶。 休息了整整一天半,三人这才将几乎已经消耗殆尽的精神力蓄满。 在岑府的掌厨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饭菜香味让似乎许久未进食的三人胃口大开,一顿风卷残云。 还没放下碗筷,一个形色匆匆的皇宫侍卫便冲了进来,冲到岑昭侯跟前单膝跪地,急切道:“岑将军,皇上召您紧急入宫!” 匆匆换上朝服,岑昭侯便同那侍卫一起回了皇宫。 嗅觉敏锐的宗律也在岑昭侯离席过后迅速离开:想必是城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留下两个女子面面相觑:如此,不如去街上转一转。 云煞难得与活泼挂儿的楼阴阳一拍即合,两人换好一身出门的行头便走出了岑府大门。 却没注意到,自她们走出岑府的那一刻起,便有一个身形高大,围着面纱的男子紧紧跟在她们后边。 那边岑昭侯刚一入宫,便被紫禁城内的景象一惊。 只见宽阔平整的空地两旁此时正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具尸体,且全都身着华贵的锦罗绸缎,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浓重的脂粉香气,叫人忍不住皱鼻,皱眉。 岑昭侯认出来其中的几具,都是些贵人,小主……甚至连当下除了卫皇后之外最受皇上宠爱的昊嫔娘娘,都直挺挺地躺在了她们中间。 那身翠绿的,绣满了火红蝴蝶的舞衣,叫人只望一眼便再无法忘记,此时身着耀眼舞衣的她,却好像一片被火焰烧灼的绿叶,浑身透露出绝望与死寂,再没了往日的夺人风采。 朝堂之上的九五至尊表情甚为凝重,紧张的气息让一旁侍奉的几个宫女侍卫都不住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小心,她们便会极怒之下的天子斩杀了泄愤。 岑昭侯一进大殿便一扫服摆,行了个利落的君臣之礼:“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急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话虽如此,却已将这“何事”猜了个大概。 皇上听完他的话,似乎是,情绪激动到没法儿正常回答,将金銮殿上能摔能推的东西全都扫落到地面,大吼道:“给我查!给我去查!是谁胆敢杀害寡人的昊儿!” 吼完似乎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龙椅之上,身上紧紧握着一块绣有火红蝴蝶的绿纱,堂堂九五之尊竟忍不住泣不成声。 旁边的公公见状赶紧心领神会地带着几个宫女走出了金銮殿。 岑昭侯中气十足地回了句,“是,微臣谨遵圣令”,之后也赶紧退了出去。 毕竟天子流泪,见者皆诛。 时至秋日,难得一见艳阳天。 特别是这被燕东湖半包围的燕东城,虽说细水养人,但由此一来温度稍一降,便湿气逼人。 大概是夏意未全消的缘故,这几日却是难得的艳阳天,出来游玩戏耍的男男女女自是不少,云煞与楼阴阳穿梭在往来的人流之中,有如两条灵活小鱼。 许是前两日经历的情绪波动太大,在寻回玉佩,一切也都算尘埃落定过后,云煞鲜少地,升起了出门游玩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