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煞幼时起司玢玺便在云煞体内放入了图赛格毒虫,这十几年间,他利用这毒虫控制住她,让她没有逃离自己的机会,而这次,司玢玺也是想借云煞体内的虫毒,再用“隔山打牛”的下毒手法达到毒杀岑昭侯的目的。 虫毒一发,岑昭侯熬不过一个时辰。 然而现在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岑府仍然毫无动静。 当他看到云煞与岑昭侯竟然真安然无恙地走出岑府之时,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阴影,他的计划竟然再次失败了。 由于控欲散不易被察觉,事后又全然湮没的特点,两人也无什么中毒迹象,便没有实锤的证据能够怀疑到严赫敏,只是她完全没有一丁点儿逃脱嫌疑的喜,只有对司玢玺的怒:他竟然骗自己?这样一来他又能得到什么? 是,司玢玺这一举动,反倒使岑昭侯与云煞更亲近了,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岑昭侯对昨晚那个黑衣人影很是在意,虽然他与云煞并无大事,但以防万一他还是给岑府加派了一层守卫。 这天天气不错。 楼阴阳才几天没见着宗律,现在宗律一闲下来,她便天天跑去跟在他后边儿攒他的女阴气。 但她今日,偏偏要缠着云煞与她一起,只因云煞昨日在为她展示各种稀奇古怪小玩意的时候提到了燕东湖。 燕东湖名虽为湖,其实是一条大河,作为燕东城的护城河流淌了几百年,大风大雨也未出现过什么大的灾祸,时时刻刻守护着这座繁华热闹的都城。 因地制宜,是以自一百年前起便兴起了船市,人们用锁链缠住巨石,沉入河底,将游动的船只固定住,刚开始只是几只孤零零的小船,后来便越来越多,直到今日,已经密密麻麻铺满了半个燕东湖。 楼阴阳从未见过船市,听了云煞的描述两只眼睛都在发光,所以今日无论如何她也要云煞带她去瞧上一瞧。 但这两日发生的事太多,岑府人人自危,岑昭侯不想让云煞出去遭受无端的风险。 云煞实在扛不住楼阴阳的软磨硬泡,最后岑昭侯只好暂且搁下手中事务陪她们一同前去。 宗律已租好船只,正站在燕东湖岸上等他们,见人已上船,船夫解开绳索,划船向湖中心的大船驶去。 载客的小船离恢弘耀眼的大船越来越近,楼阴阳的眼睛倏地睁大。 只见那大船上的建筑竟有六层之高,船身之巨大,鳞次栉比的商铺堆叠在一起,各具特色的招牌垂满了半面建筑,随风微微浮动,显得自由随性,别有一番韵味。 等到了大船,几人身后的小船便被映衬得宛若沧海一粟。 楼阴阳兴高采烈地跑上了甲板,登上一段三米高的阶梯,众人来到船心街道。 街道之宽阔,来来往往的游客,行人有如过江之鲫,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响彻在耳边,路上还有许多吹拉弹唱的瞎眼老先生,卖花卖香囊卖各种珍奇小物的年轻小姑娘,以及为生计所迫出来卖画卖诗的青年才俊,让人看花了眼。 云煞抬头望天空,湛蓝如洗,阳光不温不燥,打在身上有微微暖意,却不晒人。 她上一次来这湖心船已是好几年前,为了杀一个赌市狂徒,因为有任务在身,她便没来得及欣赏这满船的珍奇景色。 而且她来那日在下雨,且下得暴雨,奈何是平日里如履平地的湖心船也禁不住强雨击打,开始轻轻晃荡。 现在她回忆起来,只记得呼啸的狂风,街道上四处翻飞的杂物,以及那个赌市狂徒在暴雨中不停抽搐,接着轰然倒地,一声“砰”的爆炸声响过后,炸得血浆四溅的骇人情景。 这十几年,她几乎日日都在经历这样的腥风血雨,是以现在抬头看见这样湛蓝的天空,享受着如此和煦的阳光,她竟觉得,有点不适应。 好像一直沉溺在水下的人突然上了岸,不知道如何行走一般。 看另外三人悠闲自得的赏玩之态,她这才忽得反应过来,她与他们的不同。 十几年间,她走遍五湖四海,却都是为了杀人,杀人,杀人,以至于她现在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只能想起满地的血腥,和面无表情的自己。 如果继续这样杀人不眨眼的生活,那也还好,人身处瓮中便不会有所察觉。 然而,她望了一眼岑昭侯依旧淡漠的侧脸——他把她从瓮中拉了上来。 可,她现在仍站在深渊边,她回望深渊,而深渊也正在凝望着她。 楼阴阳见自己已走出老远,赶忙折身回来。 她原本挽住宗律的胳膊便要往前走,却发现云煞呆呆地望着天空,表情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她将宗律拖过来,一至手挽着一人,三人高高兴兴一起往前走,将面无表情的岑昭侯丢在了身后。 大概是楼阴阳的诡异磁场在作怪,她拉着二人七绕八拐,竟然来到了一处人迹鲜至的奇怪商铺,旁边立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上面用鲜红隶书写着五个大字,“亡人来客栈”。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这边儿却有些阴森昏暗,加上那恐怖的客栈名儿——难怪没人敢来。 一脸惨白的楼阴阳却像发现了宝藏一般,抬腿便要往里走。 宗律一手将她拦下。 楼阴阳以为他不让自己进去,不高兴得撅嘴,却只听宗律说了句:“我先进去,你跟着我进来。” 他是怕她有危险。 云煞看这两人,一个像孩子,一个像父亲,有些好笑,随后也跟岑昭侯一起走了进去 客栈得铺面极大,大堂离却空空荡荡没有一张桌椅,亦没有过来迎客的小厮,好像新建不久,东西还没置办全,但已经有些松动和斑驳的地板却说明这家客栈存在了许久。 大堂上方密密麻麻凿开几十个漏光小孔,微薄亮光打进堂中,叫人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见。 楼阴阳往里走,发现有几扇紧闭的木门,便伸手推,却怎么用力都推不开。 云煞过来伸手敲了敲门板,对还在冲门板使劲的楼阴阳说道:“别推了,是实心。” 楼阴阳却嫣然笑道:“不是噢!这后边儿有人。” 然后伸手继续推推,敲敲。 云煞摇头,楼阴阳行事素来古怪,她也没法儿搞懂她在想什么,便自个儿转过身来继续在空荡荡的大堂里边儿晃悠。 岑昭侯也对这客栈好奇,他是燕东城人,对这湖心船自然不会陌生,却从未听说过这家诡异的客栈。 看这铺面大小,租金定是不菲,燕东城道已经寸土寸金,而这湖心船作为燕东城道的观光船租金更是高得下人,能够租下这么大块儿地方置放空气的人还真是,闲。 宗律自一进来,便一直站在同一个地方,没动,他不像楼阴阳,有与阴间事物相联系的体质,亦不像云煞与岑昭侯,有一般人的好奇心,他只对死人好奇。 而这家客栈不仅没个死人,连个活人都没有。 他不好奇,自然就懒得动。 另外两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转悠了几圈,结果引人探究的铺名之下却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好奇心消磨完,云煞与岑昭侯便候在了客栈门口,等着另外两人出来。 不一会儿,宗律也走了出来,也准备离开这家装神弄鬼的客栈。 却迟迟不见楼阴阳,她还赖在里边儿瞎转。 约莫等了一刻钟,岑昭侯与云煞面上虽不显厌烦,宗律却觉得有些不妥,毕竟是他带回来的人,便起身进去找她。 面对楼阴阳,他迟钝的神经好像也没那么迟钝。 大堂有些大,也有些暗,等他找到楼阴阳的时候发现她正面对着一堵墙窃窃私语,还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十分诡异吓人。 宗律伸手拍她,楼阴阳却一脸紧张地转过头来,朝他比了个嘘:“不要说话,你吓到它们啦!” 他明明一句话也没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两人实在站得腿麻,已经开始坐在地上等,跟一堵墙对话的楼阴阳却仍然兴奋不减。 宗律默默站在她身后,虽然不知她在干嘛,看见她兴奋不已的模样,却也由她去了。 终于,太阳开始落山,大堂里的微薄亮光也逐渐变得昏暗,然后消失,几乎是一瞬间,客栈便被浓重的黑暗包裹了起来。 云煞的雀蒙眼又开始作怪,在夜里她就是一个瞎子。 岑昭侯意识到她的不安,转头叫了一声:“宗律——” 没想到他的声音好像一把落进漆黑湖面的钥匙,开启了这家诡异客栈真正的大门,刹那间,光华万丈,原本漆黑一片的客栈瞬间灯火通明,陈旧的地板与斑驳的柱子也似乎焕然一新。 楼阴阳开心地叫道:“它们开张啦!” 三人面上皆是不解,不知道楼阴阳在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那几扇实心的木门,忽然,打了开来,几大团紫黑色的云雾从门里喷涌出来,接着慢慢消失。 而后从那逐渐消散的云雾之中走出来一个身姿妩媚的女人,她头上挽起一个光亮美丽的髻,几缕青黑发丝垂到半露的胸前,头上斜插着一根发簪,细看,那发簪竟是一根人骨,诡异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