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着一袭拖至地面的袍子,袍子上印着诡异繁复的暗红色花纹,而她腰间,正旋动着几条模样可怖的舌,还“嘶嘶”地往外吐着红信子。 再看那张稍上年纪却依旧美丽不减当年的脸——竟是云锦楼的老板娘,徐秀娘! 岑昭侯因为需要对燕西屠城案的相关人士进行调查,与她接触过几次,却没想到今日会在这家诡异的客栈撞见她,而且,她的样子与之前相比,似乎已有些不同。 徐秀娘手拿一柄布满经文的蒲扇走至大堂中央,从她身后翻滚出几个模样丑陋的侏儒,她对着那几个侏儒轻轻一扇,像变法术一般,那几个侏儒瞬间摇身一变成了几个模样俊美的年轻小厮。 见云煞与岑昭侯还站在客栈门口,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厮赶紧几个利落的空翻来到他们跟前,双手作揖,异口同声地道:“让两位客人久等了,快请进!” 接着比出请的手势。 这古怪的情景让两人满脸狐疑,却还是抬腿走了进去。 小厮阴阳怪气的嗓音忍不住让云煞多看了他们两眼,啧,真挺好看,就是声音太难听。 那边楼阴阳看见徐秀娘出来,冲过来就拉住她的手,对她笑嘻嘻地说道:“老板娘,你终于肯出来啦!” 徐秀娘蒲扇掩唇一笑:“楼先生真是说笑了,不到晚上,我们这小店,怎敢开门做生意啊! 她叫楼阴阳“楼先生”,好像早就与她见过面一般。 几人被小厮引入那几扇木门之中,通过一段漆黑幽长的甬道过后,里面竟别有洞天。 那地方似乎是一处露天庭院,却大得吓人,比大堂还要大,一眼过去愣是望不到边。 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悬挂在天上,偶尔几多黑云飘过,又忽地消散。 庭院上方漂浮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灯笼,或高或低,散落在各处。 云煞仔细看,竟没发现固定灯笼的东西,好像它们就那么神乎其神地点缀着他们头顶的那片天空。 他们越往里走,越发现这地方的不正常,以及,不正经。 庭院之中生长着各种珍奇植物,用手触及,却隐隐散发着温热气息,好似人的体温;明明走到了尽头,徐秀娘手中的蒲扇一挥,那些植物便听话地让出了道路。 这怎么称得上正常? 而一路上那些身着暴露的莺莺燕燕们同青年才俊的调笑打闹声,以及轻摇慢晃走在他们身前这个云锦楼的前任老板娘,徐秀娘,都显示着这个地方的,不正经。 云煞与岑昭侯时不时交换个心有灵犀的眼神,他们都对这诡异的地方保持着高度警惕。 楼阴阳跟老板娘说完话过后,便蹦蹦哒哒回到了宗律身后,开始咕咕哝哝攒他的女阴气。 走了好一会儿,徐秀娘才停下来,将四人引进一间漆黑的屋子。 门一开,油灯便听到召唤一般亮了起来。 屋里有一张模样普通的六边形木桌,上面摆着签筒,符纸,龟壳,风水盘……等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东西,做工十分精致,一看便价值不菲。 楼阴阳一见到它们便两眼放光冲了过去,将东西抱在怀里,望着徐秀娘惊喜道:“送我的?” 徐秀娘媚声媚气道:“是,这是它们专门给您准备的回礼。” 说完还从旁边拿来一只系带大木匣,楼阴阳抓过匣子便将东西往里放,放到一半复又取出来,嘴里咕哝道:“还用得着,待会儿再收好。” 接着将匣子推到一边,坐了下来,问徐秀娘:“它们什么时候来?” 徐秀娘回她:“还有一会儿,客人还没走,它们也抽不了身。” 楼阴阳趴在桌上叹气:“好嘛,那我们,就再等等”,她转头见另外三人还在一旁站着,赶紧将他们招呼过来,坐在了木桌旁。 三人想要问,却又不知如何发问。 岑昭侯用疑惑质问的眼神看向徐秀娘,徐秀娘却只是笑而不语。 跟之前他见到的那个狡猾谄媚的徐秀娘相比,今日这个徐秀娘,身上隐隐多了一股子气定神闲的大气,以及仿佛洞察一切的通透之感。 小厮送进来一些点心茶水过后,徐秀娘让他们稍事休息,关上门,自己离开了,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三人,以及一个行为古怪的楼阴阳。 楼阴阳没发现同伴的疑惑,自顾自地开始欣赏,把玩那些精致的风水玩意,她那套还是楼老太留给她的古董,用起来已经不太顺遂。 只是帮它们算个命而已,她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三人没人带头发问,便没人问。 两个大男人问这问那似乎是有些不妥,但云煞实在有些憋不住,转头低声问楼阴阳:“小楼,这……是怎么回事?它们,又是谁?你与这客栈老板娘先前便认识?” 楼阴阳听到她的话转头嫣然一笑:“怎么可能?我与老板娘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只是我们比较投缘而已!” “可,她怎么直到你是楼家人,还叫你‘楼先生’?还有,你一直所说的‘它们’,谁是它们?” 心中疑问太多,云煞一下子全问了出来。 另外两人倒茶饮水,没表现出太多关注,却也都竖起了耳朵听。 楼阴阳哈哈大笑起来,开口回道:“云姐姐,你说我是做什么的?” 云煞对她的反应不解,还是认认真真回道:“你是楼家独传的女先生……算命?驱邪?赶尸?看风水?” 楼阴阳听完她的话郑重点头:“是了,这就是我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所以……” 可她话刚跑出两句,便一头栽在了桌子上,像被人突然打昏了一般。 宗律眼神一变。 云煞赶紧凑近查看,发现楼阴阳鼻息尚存,心跳也平稳,看样子像是……突然睡着了。 云煞叹了口气,开口道:“小楼睡着了。” 两人满脸黑线。 宗律将楼阴阳抱到里面的卧室过后,走了出来。 可他刚坐定,被抱到床榻上的楼阴阳便坐了起来,接着冲过来,将六边桌上的风水用物一下子全扫到了地上。 叮里哐啷洒了一地。 三人被性情大变的楼阴阳吓了一跳,惊讶抬头,发现她惨白阴森的脸上此时已只剩下惨败阴森,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古灵精怪活泼可爱。 只见她眼神凶狠地将在座三人“凌迟”了一遍,最后定在宗律身上,然后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衣领,冲他吼道:“你怎么敢带她来这种地方!” 听得另外两人事云里雾里,她是谁?这里除了他们与楼阴阳,还有第五个人? 这想法让云煞与岑昭侯背后皆是一凉。 宗律呆呆回道:“是她带我们来的。” 性情大变的楼阴阳继续吼他:“那你怎么不拦着她!你明知她性格莽撞,还敢跟着她瞎跑?” 宗律没有回话,眼神却告诉她一切:她要做的事,他不会拦她。 听到这里,另外两人这才,稍稍,有些,明白过来:难道她口中的“她”,就是……楼阴阳自己? 楼阴阳跑到这间屋子的门口,窗台,房梁四处查看,甚至连地板都伸手敲了敲,最后双手叉腰站在屋子里干叹气。 岑昭侯与云煞齐齐望向宗律,眼神询问:她真是……真是如此? 宗律点头:是,确实如此。 几个聪明人一下子明白过来。 现在这个楼阴阳,与平日里的楼阴阳并非一人,“她”与楼阴阳共用一个身体,也可以说是活在楼阴阳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 而至于为何“她”会突然跑出来霸占了楼阴阳的身体…… “楼阴阳”一声低吼,开始抓耳挠腮:“完了完了完了,这下我们逃不出去了……” 这时原本安安静静的门板开始呜呜作响,好像女人的哭声,又好像小孩的嬉笑声,却又像是男人的喘气声…… 屋里的人闻声色变。 楼阴阳赶紧掏出袖中匕首在门板上划了一刀,然后将散落在地上的风水用物迅速捡起来,接着坐回了先前的位置。 被她用匕首割过的地方开始渗出鲜血,叫声瞬间变得凄惨尖利,似要撕裂耳膜。 就在这时,随着“吱呀”一声响,呜呜怪叫的大门打开了来。 但来的人还在远处。 只见徐秀娘在一团紫黑色云雾的包裹之中,手摇蒲扇,缓缓走了出来。 她一来到门前,门板抖动的幅度便忽地加剧,好像快要从房身上撕裂开来。 它们好像在冲着徐秀娘哭吼,抱怨,徐秀娘却只面无表情地用布满经文的蒲扇一挥,门板便害怕似的偃旗息鼓,停止了疯魔似的抖动。 除了楼阴阳之外,其他人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只好强壮淡定地做着自己的事,把自己当成瞎子,聋子,毕竟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轻举妄动可能会招来大麻烦。 徐秀娘摇着蒲扇走到楼阴阳跟前,柔声细语地询问:“楼先生,这是,怎么啦?方才往生门一哭,客栈里的客人都吓了一跳。” 她审视的眼光扫在楼阴阳惨白阴森的脸上,眯着眼睛问道:“楼先生,没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