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上方传来不详的崩断声，一截弹簧砸中甘澜头顶，有只弱小的老鼠从两指宽的罅隙里挤进来，恰好掉在王毅身上。王毅抖落老鼠一脚踩死，抬头却看见另其他弹簧也几近崩裂。　　于是他以沉重的口吻说：“同胞们，敌人的攻势太猛烈，阵地就要守不住了，我们要投降吗？”　　甘澜举起拳头：“不投降！誓与大清共存亡！”　　宁予抿了下唇：“请问你们是哪一年壮烈的？”　　甘澜随口答复：“1894年甲午海战。”　　“哦，那个时候用公历纪年吗？”　　甘斓听闻陆予的质疑，转头悄悄告诉王毅：“哥哥，这厮忒机灵，怕是不好应对。”　　王毅立起手下作势下切：“好贤弟，不如趁他瘫在这里，先下手为强，一刀结果了了事。”　　宁予颤巍巍竖起右手食指：“我都听到啦。”　　在铁丝笼即将被攻破的时候，楼下终于传来熟悉的人声。然而甘澜抬头看向门外，入目的却先是一团火光，乍燃起来的火焰惊吓到了老鼠，围困铁丝笼的鼠潮匆匆退却。秦奇把烧光的便携气罐扔在地上，砍开铁丝放出三个人，然后从背袋里拿出气罐和打火机分发给三个人：“见到老鼠就喷。”　　市内煤气供应早已经终断，他们这些天做饭用的都是卡式炉，这些气罐便是与卡式炉配套的燃气罐。罐体大小如同矿泉水瓶，却能持续燃烧两个小时。　　姚朵落在后面，等她拖着几套呼吸器走进来，看见宁予倚坐在地上，惊讶得差点把呼吸器摔了。　　“你醒了？”　　宁予友善地招手：“你好，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应该上天堂啊。”　　姚朵歪头：“啊？”　　“你们再聊一会大家就都变成老鼠屎了。小橄榄你给他带上呼吸器，姚朵你来扶我一把，我浑身酸疼实在走不动。”王毅果断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面哎呦哎呦地叫疼，一面给甘澜使眼色，示意她路上有玩的了。　　姚朵的思路果然被岔开了，懵懵懂懂地过来搀扶王毅，可秦奇自然能看懂那一对害人精的暗语，然而她现在实在没精力去管教两人，瞪了王毅一眼就没再说别的。　　五个人轻装简行，姚朵带了一个医药包，秦奇带了她的枪，甘澜拿着她的对讲机和电台。楼下有两辆提前准备好的电动三轮车，秦奇把两个备用电瓶和氧气瓶扔上其中一辆。姚朵对甘澜和王毅避之不及，宁愿和电瓶挤在一起也要跟着秦奇，于是王毅和甘澜便带着宁予坐另一辆。两辆电动三轮车掠过停泊在路边的一辆辆宝马与奔驰，慢悠悠往城市以北的翡翠岛名居开去。　　宁予略显惊慌地看着随处可见的尸体：“这里为什么有好多……那个？”　　在驾驶位把持方向的甘澜扭头答：“地狱就是这个样子嘛，死掉了也不会立刻消失，你的灵魂会回到上一层地狱，但是**要留在这里烂掉。”　　会穿越水泥的老鼠、不能呼吸的环境、遍地尸体，即便科学素养高如宁予，过去二十年搭建起的科学观也被彻底粉碎，他开始认真打算寻找地狱之门。　　“那么请问地狱之门要怎么打开？”　　王毅忍着肚子疼说：“地狱之门会附着在任何物体上，如果你看到有什么东西发出蓝色的光芒，就对它说出咒语‘我至高无上的地狱之主啊，凡黑暗所及皆遵从你的意志，请为我打开这条朝拜的路吧！’如果你找对了，那门就会为你打开。”　　宁予低下头复述了一遍王毅的话，居然一字不差。不过这段话羞耻感太爆表了，接受了地狱设定的宁予仍旧满心疑虑。　　“哎，我理解你旳心情，其实我最开始也不想接受现实。”王毅拍拍他的肩膀：“你要习惯这个魔幻的世界。”　　甘澜踩着她破破烂烂的电动三轮车驰骋在脏兮兮的水泥路上，开口描绘出一个奇幻的故事：“年轻人，千万不要怀疑地狱之主的存在，只要你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质疑，地狱之主就会降下他的暴怒。他要撕碎你发出质疑的心，吮吸你发出质疑的脑，让你陷入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操作难度有些大吧？”宁予的反问刚刚出口，前面的秦奇就猛地停住了车。甘澜连忙转向，擦着秦奇的车身并排停住，然后惊叫一声从驾驶位爬到了三轮车厢里。　　三个人从车窗望出去，只见宽阔的路面上，一只身长近三米的白虎半隐没在水泥路面里，游泳一样从地下慢慢潜伏上来，威风凛凛地走向他们所在的车辆。佳城地处东北，本就是东北虎的主要栖息地，这里出现一只白化东北虎倒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王毅和甘澜二话没说，各自抄起家伙守住了门窗。王毅毒性还没解利索，一紧张胃就疼得抽搐，可他还有精神拿宁予找乐子。　　“混蛋！都是你！一定是你在心里轻慢了地狱之主！你知道外面是什么吗？那是地狱之主的坐骑——”王毅拉了个长音，眼神瞄向三轮车窗上的地产广告，华尔卡那悠然田居，他咳了一声，续上后半句话：“——白虎之身华尔卡那，它只要轻轻动一下爪子，就能踏裂大地，截断河流，让星辰为之颤抖。”　　成年东北虎肩高超过一米，爪子有扇面大，牙齿仿佛一排排小匕首，任何人与之正面相遇都一定会生出巨大的恐惧，这不叫胆怯，这叫“人类之所以活到今天就是因为有辨别危险的的本能”。　　所以宁予真被吓了一跳，他无意识地捂住了微张的嘴巴：“真是抱歉，那样的话，我可以自己下去以免连累你们。　　“嘘！”甘澜朝他们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她看见白虎绕着车转了两圈，嘶吼一声扎进了地下，一只鹿角从它扑倒的位置伸出来，然后又被拉扯回路面下。　　看来他们是恰巧闯进了这只白虎的捕猎现场。　　野生动物一般不会过分杀戮，它已经抓住一头鹿，就没必要再拿他们果腹。所以等了片刻不见老虎回来，甘澜便重新坐到驾驶位，跟着秦奇继续往翡翠岛名居开去。　　王毅扔开刀瘫在车里，抹了把鬓角的冷汗：“唉，这一次地狱之主看你是新人，又忏悔得及时，所以饶过你，但下次不会再这么幸运了。”　　“我知道了。”宁予很郑重的回复——即便爱因斯坦重生至此，一下经历过这么多事，又被恰巧经过的白虎吓一跳，想必也会放弃相对论转投神学的怀抱。　　这一路上，瘫在路面的车辆不少，偶尔还要挪开堵住去路的尸堆，因此发现半路有一栋高层公寓，五个人马上补充了一次氧气，已防在翡翠岛发生什么意外氧气不够往返使用。　　甘澜和王毅抢个尖儿，先换完了氧气瓶，然后主动请缨陪着姚朵给三轮车换电瓶。这个活儿不耗时间，轻轻松松就做完了，得闲的王毅瞄上了公寓门口的银行和运钞车。　　“哎，贤弟，抢过银行吗？”　　“呦，大哥，你这个思路很不一般，正合我意啊！”　　灾难开始时银行还没有正式营业，因此卷帘门半开，只供职工进出。两人顺着门缝溜了进去，大约是灾难来临时这间银行刚刚收到运钞车输送的现金，还没来得及放进金库，几个钱箱就放在大厅地面上。　　王毅蹲下来指着一个箱子：“贤弟，你说我碰一下这个要判几年？”　　“别说了，大哥，你挨箱子这么一蹲就是枪毙。”　　“挺有意思的。”王毅笑了一下，站起来把箱子踢到：“我前二十年，为了它什么都敢做，有了它什么都能做成。可是一夜之间，我过去的人生目标成了一张废纸，其实我有点后悔，感觉咱们这二十年白活了。”　　“不，大哥，你是白活了，我的人生目标一直是消除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实现全人类的英特纳雄耐尔。”　　甘澜嘴上这样正直的说着，手却捡起了地上仓皇遗落的钥匙，把几个箱子都打开倒在地上，满足地朝钱堆上一躺，然后从衣兜里掏出用来看电影的手机递给王毅：“快！给我拍几张照片！”　　等两个人沾着一身铜臭味走出银行，立刻被刚从楼上下来的秦奇用眼神好生鄙夷了一番。　　进入翡翠岛名居之前，几个人提前在就近的超市采办了生活用品，两辆车装满食物和生活必需品，人则改为步行跟在车后。三轮车开进翡翠岛名居，眼前果然干净不少，诚如甘澜所说，这里入住率极低，因此地面上尸体不多，又四面环水，灾后进化的动物也轻易不会进来，实在是一处藏匿的好地点。　　小区靠路口的一栋楼视野开阔，自然是他们入住的首选。这栋楼高有60层，造型灵感大概来自麻花。站在楼下向上望去，楼体下端的装饰霓虹居然尚在发光，大约是灾难开始时没来得及关，而且LEd耗电量小，因此一直没用完备用蓄电池的电量。　　王毅从后面推了推宁予：“看，那里有蓝色的光。”　　宁予点头：“LEd光源。”　　“我说那个可能就是地狱之门。”　　“灯光是电力的。”　　甘澜凑到后面帮腔：“谁说地狱之门不用电？这是个好机会，去念咒语吧。”　　宁予被推搡到了霓虹灯前面，在两人的轮番劝说下皱着眉小声嘀咕：“我至高无上的地狱之主，凡黑暗所及皆遵从你的意志，请为我打开这条朝拜的路吧！——”　　甘澜不可思议的捂住脸：“好尴尬，他居然真的说出那句话了。”　　王毅扑通扑通锤着墙壁：“救命啊！这股扑面而来的中二感几乎令我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