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电影剧情还很欢乐,走的喜剧效果,让人捧腹,旁座的两个人与顾北森他们隔了三个座位,不时窸窣讲话,一会儿又一起转头,交头接耳,说心得。 爆米花吃着同一个桶,放在两人中间,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客气地互相谦让来谦让去。 最后,那个小伙子耳尖微红,直接抓了一把,然后轻轻放在了许知意的手心里。 吴舟舟也看得哈哈大笑,但是旁边...... 她转眼看顾北森,他拄手撑脸靠在侧边扶手上,眉目里冷飕,看起来是个笑点极高的人,电影里沈腾搞笑卖力,他一点不为所动,后面更是懒懒靠在椅背上,翘了腿,面无表情看着大屏幕。 爆米花一颗也没动过,他拇指微微摩挲着中指的指腹,似乎是想抽烟。 但也没出去。 吴舟舟看了眼隔壁座的,与他们的和谐欢乐气氛比,她这里是冰火两重天。 电影后头开始揭露了真相,影院里就渐渐有了抽泣声。 吴舟舟没带纸巾,用手袖擦着。 电影正在动情处,不断回溯泪点,正是高潮部分,而许知意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声,则走了出去。 顾北森目光从电影上敛回,看着黑暗里走出的背影,眸色微沉了下,过了几分钟,无声地抄兜站起来,也走了出去。 人没有走远,站在电影院的一处拐角,听着脚步声,看了他一眼,眼瞳冷冷,兴致不高。 顾北森走到了她旁边,轻揽她到肩边,她趴在了熟悉的地方,才小小声开始嘤嘤哭,声音低,有克制,却搅得人心烦意乱。 路过的人,看了角落一眼,顾北森笼火点着烟,白雾缭绕,加上他气质懒散而英俊,任由人在肩边哭,没有再做过多的安抚,就活像他刚欺负了人似的。 “真的很讨厌啊,明明是喜剧电影,为什么要惹人哭,最后还得上道德价值。大过年的,这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 “这电影不就是讲母爱,符合价值观啊。” “你还帮它说话。” “......” 说不过。 批判了电影,她还批判顾北森,“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这电影对你来说,很无聊?”肩膀一抽一抽的,她软趴趴地靠在肩边,可怜极了。 许知意观影中途有转过去看他们,见他坐得懒散,眉目里疏慢,面上冷清清,仿佛一点电影情节都没过心。 顾北森吐着烟圈,捏她鼻子,笑她,“什么毛病,我不哭你还不满意。都得像你这样看个虚构故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死要活的?” 她嗫嚅,“也不是都得和我一样,但你一点没反应,显得我很丢人。”哭了有一会儿,羞耻心又开始覆盖。 “我也不笑你。”顾北森拍拍她的头,“你要是怕相亲对象笑,擦干了眼泪再进去。别红着一张脸,吓跑人家。还以为是什么嘤嘤怪。” 烟放在了指尖,他淡淡地吁了一口,口腔里温焦麻痹。 语气不咸不淡的,让许知意翕合了红彤的鼻尖,忽然就很想知道顾北森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从小到大,他好像都很稳。 就是碰到任何情况,都能自行处在一种专注、天塌不下、冷清的气场里,笼着人进旋涡,跟着冷肃。 “不想进去了。”她转了脸,说,“电影没意思了,现在,我就想看你哭一回。” 顾北森轻蹙了眉,手划过额尖,就记忆里,他什么时候有哭过,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父母过世的时候,太小,没记忆哭没哭。 许翔过世后,心情沉重,但是已经有肩头这一个爱哭鬼,他也是没泪。 他沉沉说,“哭是什么好事吗,别作。” 电影散场了,两个人都没回去,吴舟舟随着人潮出来的时候看见他们在角落,顾北森指节揉着许知意的长发,靠在耳边说着话。 她立刻转了反方向,那个许知意的约会对象在她后头出来,也是同村的人。见不到人回来,他正到处寻,吴舟舟就直接打了招呼,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拉他出影院门口等。 夜晚,回了红砖房,林巧兰的前夫以前也带过顾北森,又知道他在大城市里的药企工作,有所托,踏着清凉月色,他提着两瓶酒和小菜来叙旧。 林巧兰不待见这个前夫,因为以前在婆家,每次与婆婆吵,他总是和稀泥或者添火,于是早早洗漱入了房间,不出来。 拆开的透明酒瓶里,赫然盘踞着蛇,让人看着倒吸凉气。 “这是酿了十年的蛇酒,补气养血的,里头放了很多的中药,尝尝,整个五丰就我这里有。还有这个嘛,好东西,就不说了。” “来北森,来一杯。” 那人挑挑眉,只说了其中一瓶,对另一瓶药酒是什么东西,他看着桌上还有女孩子就不提。 桌上明明有四个人,却只有两个酒杯,许知意想尝。 “女孩子家家的,别喝酒。” 许知意听不惯这种以性别来压人的事,伸手找顾北森,要他手上的。 顾北森给了,但吩咐,“尝一下就好。” 蛇酒,许知意浅尝了一口,混着一股子中药味,有点不习惯。吴舟舟看着她喝,想起瓶子里的獠牙和蛇头,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还没等她喝完,吴舟舟就拉着许知意回二楼,还说,“男人家喝酒,我们不掺和。” 弄得许知意看着她怂怂的样子哭笑不得,指着雕花木窗上的门帘绳说是蛇,吴舟舟都信,瑟缩怕了好一阵。 闹了一会儿,他们躺在雕花木床上,两个女孩子洗完了澡,窝进了被窝里,身上香喷喷,鼻尖都是皂角味,也软绵绵的,依靠在了一起,就着院子里林巧兰前夫的高谈阔论,说着他们的悄悄话。 一双手忽然盖在了许知意的左胸上。 “知意,老实说,今天那个相亲对象,你喜欢吗?” 许知意闻言,折了笑,“印象挺好的。” “那你有没有喜欢北森哥哥?” 被人压着心脏,说着两个字,她还没答,心跳就先出卖了她,许知意拉下了吴舟舟的手,“他是我小叔。” 吴舟舟捂着棉被笑,“你们又不是真的叔侄。有什么不能认的呀,不过北森哥哥真的长得比那相亲的俊得多,就来了这两天,好多人来问我他是谁。” “是吗,他又招蜂引蝶啦。” 也难怪媒婆芬姐一看他,就愿意给大半桶蛤蜊呢。 吴舟舟支起身子,指着外头,“你听,外头他是不是喝完酒回来了,好像回房间了,是不是?” 许知意仔细听,的确能听见二楼有关门声,木门厚重,一点嘎吱都明显。 “还说不喜欢,你就听着!”吴舟舟见她真认真听,打趣道。 “笑什么呀,不准笑。”许知意挠她胳肢窝。 吴舟舟下了床,满房跑,见躲不过了,就拉着许知意往外跑。 “去哪里,我鞋子也没穿,光脚呢。” 月光从四方天井撒下来,红砖铺满了银,两个人的影子牵扯着,低低而小声地前行。 吴舟舟拉着她到对面,敲扣了门,在许知意耳边说,“别挠我了,我会帮你保密的。” “什么?” 木门咯吱一开,她把人推进去,往外锁上门闩。 “舟舟,别闹......” 顾北森本来打算要睡,听见了外头一阵嬉闹,然后就听见了自己的门被敲响,刚打开门,一软软娇娇带着香氛味的人被塞了进来,落在了他手臂下。 “三更半夜在玩什么?” “知意作弄我,北森哥哥,你快收了她。”吴舟舟在门外轻声说。 顾北森扶正了许知意,拉门,发现外头反锁了,蹙了眉。 许知意还以为吴舟舟是要带着她上天台看星星,没想到是这样,一时也愣了。 “是不是还有窗户没关?”她说。 随后,便听见窗户也从外上了锁。 “......” “......” 屋内没有打灯,借着月光,许知意转过了身,能看见顾北森上身没穿,光晕落在他健硕起伏的肌肉线条上,他推拉木窗,也纹丝不动。 “你们在玩什么游戏?”他还在问,随手拉了屋里的灯,手轻揉着额,在舒缓酒意。 目光轻蹙,许知意光着脚丫子,素净的脚踝露着,一开灯,她立刻抱了双臂,注视着,话没一句。 意识到她环抱双手的意思,他捡了旁边的外套给她,许知意反面套上,才说了话,“没拖鞋。” 屋内也没有多余的拖鞋。 顾北森走了过来,将她抱了起来,要放床上,脚步停滞犹疑了下,往旁边要放木桌上,觉得更奇怪,手僵滞,一时就这么抱着。 许知意手搭在他的肩上,“那,没拖鞋也没关系,就这样吧。” “地上脏。” “那你打算放我在哪。”她问,等得也疑惑,然后朝床上看了眼,那里...... 许知意恍然,轻笑道,“哦,我还在想那人带来的另一瓶酒是什么,后来上网查了查才知道,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就喝啊,你吃得消吗?” “闭嘴。” 许知意笑笑,头靠在了他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在肌理上浮动。过了会儿,她指了指,放行李的椅子,“你把它清给我。” 顾北森看了那里一眼,敞开的行李箱堆着各种物品,他稍微拨了下,将她放在行李上。 “先坐着。” 放下了许知意,他又再去拉动了木门,来回两声皆没有动静,窗也一样。他轻喊了几声吴舟舟,却只听到外头几声笑,就没有然后了。 他转了身过来,看着占了一角的人,眉目冷清,眼眶蹙了起来,“以后不能这么玩。” “我没有。” 以他对许知意的了解,她的确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顾北森微揉了额,叹了口气,双手环臂靠在了书桌边。 两人静默,越静默,在心里滋生的诡异感就更强烈,无数藤蔓在疯长,无声无息窜成了刺,揪住了整个心,狠狠箍住。 夜很长,不速之客的到来打乱了宁静,许知意见他躲得远远的,心里不太好受。 “你怕我吃了你吗?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呀。” 她往后挪了几下,靠在墙上,晃荡脚丫,“小时候,爸妈不在,你不也带过我午休,就和那时候一样呗。你打算在那里站一个晚上吗?” “那你呢,在那里坐一个晚上?”顾北森闭上眼问她,他喝了酒,太阳穴突突疼。 “那你还有别的法子吗?把我从窗子扔出去?”许知意说,她也不知道吴舟舟竟然敢锁他们门。 “也不是不行.....” 听了这句,许知意瞥看他一眼,又见他真的转过了身,去开了另一扇窗,还往外眺望。 他还真那么打算。 “真的吗?下面是石板路,你忍心吗?要跳你跳啊,别扔我呀。” 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他转回身拿了散在床上的上衣,套在了身上,拉直了衣服后,看了许知意一眼。 他面目无情地抱起了许知意,不容得她反抗,胸膛冷冷哼笑了两下,将闭着眼的人扔了。 不过不是扔窗外,而是扔床上。 “往里靠,将就下,舟舟这个恶作剧,不会太久,等她开了门闩,我喊你。” “可你不是醉了,怎么喊我啊。” “听着的。” 一人靠着一边睡,互相背对着。 许知意拿了一没清理的纸团,捏着手指放到地上去,被无辜吓唬了一圈,心脏还在跳,就戳戳他的背,“你的幻想对象是谁啊,哪个明星,还是上次追不上的长腿姐姐啊。” “消散不了的话,你今晚会很难受吗?” “你刚刚做完了吗?” “你得说了,我才能睡。” 她继续挠了挠那宽背,见他没反应,也不打算搭理她,就将那纸团拿起来,问,“这是什么?” 顾北森翻了身,拂掉了她手上的东西,黑黝的眼睛看着她,深如海,胸膛起伏,勾了笑,“不想睡了,是吧,想知道,你自己动手啊。” 两臂撑在了上方,许知意下意识地往下方看。 也不是不敢。 又是夜晚,又是乡下地方,又是只有他们两个人,都喝了酒,有什么不敢的。 她扯了裤头,肚子边被弹了下,许知意才知道他们有那么大的不同,被惊愕的同时,也被自己大胆得无天惊了,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只希望他明天能不记得这件事。 却听上方的人,冷哼了声,似乎觉得她怕了,在嘲笑。 “瞧不起谁。” 手覆盖了上去,她其实也一知半解,一半知识来源于大学室友的普及,一边来源于网上不小心点击的图片,好像应该是这样,轻轻缓缓,上上下下。 又好像不是这样,所以,轻握也轻捏。 顾北森明显僵直了,屋里的灯没有关,低头便能见旖旎,可是现在他根本不用看,就能感受到,集中在一处,又传向了四肢百骸。 令人头皮发麻,背脊下凹。 胸膛起伏得更厉害,明明是大冬天背上却起了薄汗,明明这是在梦里漂浮的感觉,但却丝毫没有尽头。 眼下人,身下人,还是许知意。 那种诡异感彻底翻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