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小镇的早晨特别早,五点就听见远方传来了远航船只的汽笛鸣叫,五点半屋外头不仅有鸡鸣还有狗叫,还有各种邻里之间的早晨问候。 如果没听错,还有乡里人在水井边洗漱的声音。 各种接地气的声音入耳。 许知意和吴舟舟一起睡雕花木床,对小镇的新鲜感还没有散去,一大早就和吴舟舟先去逛了早市,买了一大堆没见过的吃食回来。 又跟着林巧兰带着八只黑绵羊上了山,回来的时候,也才七点钟。她捧着一大桶的羊奶,入了厨房,无从下手。 吴舟舟教她刷灶、起灶、点火、放柴火、扇风,她点了头,说会了。 就卷了报纸,往灶炉里吹风,结果猛一吹,将灶台边的黑灰都卷到了自己脸上,变成了花猫。 顾北森下楼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了这么一只眼睛都睁不开的花猫,正在水井边洗脸,湿湿嗒嗒的水滴落入了颈边,从单薄的衣服里透了出来,肩带都明显。 而她浑然不知。 井边还有一些邻里在洗衣服、洗菜什么的,男女皆有。顾北森便随手扯了她绑头发的抓夹,散下她的头发。 “顾北森,还说是长辈呢,那你倒是有点长辈样子行吗?”她盲眼抓了他的裤脚,来不及再计较,“把洗面奶递给我。” 他冷冷眼眸看着脚边的手,昨天还在肩膀上哭唧唧的人,今天可是精气神十足了,于是也没应,给眼睛都打不开的她递了洗面奶。 大冬天的,情况紧急没热水,她一边洗一边冻得直哆嗦,洗完脸,脸上红红的,立马回屋擦干。 一早上折腾,但是羊奶没煮坏,许知意翘着脚尖,挑眉对顾北森说,“我用炉灶煮的。” “怎么,还要小叔我夸你。” “不该夸吗?我挤奶多辛苦,还被踢了一脚,那要不,你先让我踢一脚再喝。” 吴舟舟也在喝着,忽然放下了碗,嘴唇上有一层奶渍,闭上眼,视死如归地说,“来吧。” 顾北森清冷地点了下巴,揶揄道,“看把人孩子吓得,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女流氓。” “舟舟,你不用。我就跟他说的,睡到七点才起床,坐享别人的劳动成果,我们不能放任这种吃白食的人。” 顾北森略歪了头,莞尔,“我洗碗。” “嗯,这还差不多。”说完许知意咕噜噜地喝,然后和吴舟舟探讨起了明天挤羊奶的改进技巧,手也跟着比。 顾北森靠向椅背,双手环抱,听了会儿,垂了眼眸,拿起碗,经过许知意的时候,低声冷呵,“还真是女流氓啊。许知意,才过多久,原形毕露了。”他收拾了碗筷,往厨房里去。 许知意原本没觉得什么,被他这么一看,一提,一鄙视,忽然觉得自己脏了,脸微微红。 吴舟舟问她,“羊奶太热了吗?我帮你吹吹?” “......”她有点结巴,“不......用。” 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好吗! 他才脏。 上了趟山,许知意就交了个抓海产为生的朋友,吃完了早餐就捧着个红色塑料桶,穿着草帽和水鞋,跟着新朋友上了船,要往外海滩去挖蛤蜊。 新朋友很热情,在去的路上抓了活章鱼,直接洗净切片,喂给她。 她一点都没有怕,咀嚼着,眉目欣喜。 那小伙子见她喜欢,将篓子里的,全部给了她,“回去做凉拌,或者白切,都很好吃的,这些给你。” “真的吗?谢谢。你人太好了,等我挖了蛤蜊,就分一半给你。” 被她认定吃白食的人也同在船上,双肘撑在了木船上,后仰找舒适的位置,看着船头许知意对着一个陌生人嘴甜得不像话,轻轻笑了下。 这会儿,还忽悠上了那小伙子把船桨都交给了她。 顾北森拿草帽盖脸补眠。 许知意见他懒散,从小哥那里学会了怎么控制船身,来回踩。 船身晃荡,顾北森觉是睡不成了,只能坐起来双手撑在了两边船身,看着她故意使坏。 耳边尚还有昨日她娇软的几句,“以后会少和你作对”、“我心疼你”、“以后会对你好”的话。 他勾了勾笑,给他灌的迷汤,咋就信了呢。 没多久,他们一行人落在了沙滩上,吴舟舟看了旁边的两个人一眼,皮肤白皙得和周围人形成鲜明对比,更像是来拍画报的。 连草帽随意戴着,都格外好看。 许知意是个到了陌生环境,反而很有活力的人,下了海滩,就跟着一个背着大竹篓的大姐攀谈起来,本来大姐以为她是来抢地盘的,结果她嘴甜,姐姐姐姐地叫,挖一个蛤蜊,将人家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这大姐就倒了一半的蛤蜊给她,还传授了多年的挖蛤蜊秘技。 她回来后。 顾北森问她,“吃白食的定义是什么?” 帽檐下的人抬起尖润的下巴,憋看了他一眼,“我有付出的。” “付出嘴皮子了吗?” 许知意摆摆食指,但也没多说,“挖你的蛤蜊吧,你嘴甜一点,我也可以考虑教授你挖蛤蜊秘技的,小叔。”她看了一眼,他带来的面盆。 就三个蛤蜊。 还说在这里生活过十年。她分分钟都可以赶上顾北森的进度了。 顾北森站着,双手插在腰际,看了帽檐下轻呵的笑,十分的嘚瑟,持宠而娇,看不惯,手上正有泥,就往她侧脸抹了上去。 许知意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九点的太阳明晃晃的在他的身后,刺眼,表情都看不清。 但是肯定毫无意外的,顾北森肯定斜勾了唇笑着,凉薄、作弄、不甘心都在脸上了。 吴舟舟正在认真挖着蛤蜊,一抬头就看见两人扭在了一起,不到五分钟,本来是拍画报的养眼二人组,一下子成了乡村野孩子。 “顾北森,我的头发。” “多涂点泥好,防晒还美容。” “放屁,那你也来点,跑什么,啊!” 许知意又被人钳制,求饶,吴舟舟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他们身上自有一种外来的活力,让人艳羡。 正看着他们打闹,吴舟舟忽然抬了草帽站了起来,大喊,“哎呀,别往那里跑。” 许知意不知泥潭有不同,跑往了一处,踩了进去,整个人就陷了进去,立刻举手投降,“小叔,救救我。” 某人抱臂,隔岸观火,“再求几句。” “小叔~” “抓蛤蜊的技巧是什么,说来听听。” “哎呀,好说,就是看见拱起的高高的小洞,拿着铲子往里挖就是了。” “刚才要谁嘴甜一点的。” “我我我,是我嘴得甜一点。顾北森,救救我,你最好了。” 顾北森被顺毛顺得舒服了,伸手拉她,她借力从泥潭里出了来,水鞋被粘在了泥地里,才没来多久,就没了力气。 她手脚攀在沙滩上,喘着大气,狼狈地转头对顾北森说,“小叔,想了下,还是你嘴得甜些。” 后脚一个用力,她踢了顾北森往泥潭去。他没防备,踉跄了几步,落了进去。 本来许知意还在笑,却被人长手扯住了草帽,一并入了泥潭。 “啊!” 吴舟舟在远处看着,本来还担心,现在心里却想着:这两个祖宗,到底是来挖蛤蜊的,还是来玩泥巴的。 回去了之后,两个人带着一身泥,一个进了浴室洗澡,一个在水井边冲洗。 氤氲着水汽,从浴室里出来,许知意坐在藤椅上擦着头发,一垫一垫地往后靠墙,哼着歌。 她的房间,开了门窗正对着就是顾北森的房间。 顾北森也刚洗漱上了二楼,朝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女孩穿着薄衣,拿着吹风机吹着长发,风头劲大,时不时地吹出了身上的轮廓。 眼眶微蹙,移开眼。 他转向了房,开了另一扇窗点烟。 中午他们吃了蛤蜊满汉全席,丝瓜蛤蜊汤、炝炒蛤蜊、蛤蜊章鱼饭、凉拌章鱼蛤蜊...... 味道鲜美,饭都多吃了好几碗。 等他们吃完了饭,那个在泥潭上给他们蛤蜊的大姐上了门,脱掉了厚重出海装扮,身上套着羽绒,她进门就开始笑嘻嘻地打量顾北森。 顾北森被看得莫名,微蹙了眉尖。 林巧兰站起来,拿了木椅让她坐,“芬姐,你怎么来了。坐坐坐。” “来得不巧,你们正吃饭呢。”她看了眼许知意,然后选择坐到了顾北森旁边的木椅上,从头到脚继续扫描顾北森,仿佛在核实什么。 桌下,被踢了一脚。 许知意抬了头,“哦,哦,那个......芬姐姐是五丰做媒人的,说要给你介绍个姑娘,我把你资料给她了,但是还缺个近照。” “......”顾北森安静地看着她,冷冷笑了下,才知道她那半桶蛤蜊是怎么来的。 林巧兰诧异,“啊,北森,你打算在这里娶媳妇吗?五丰的姑娘勤俭持家,的确不错啊,你早点和兰姨说嘛,是这几天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吗?” 顾北森只能笑着答,“没有,等介绍呢。芬姐,要我的近照是吧,要什么样的,我有的话,发给你。” 对方拿起了手机,直接咔嚓地对顾北森拍了一张,原图直出,直夸,“真俊啊,你们在这里待几天,芬姐这里好多资源,听说你快27了,还找不到女朋友啊,交给芬姐,明天就帮带你喝茶。你长那么俊,不出一个礼拜,肯定有着落。” 隐私都被出卖了,顾北森咬咬牙,但也礼节性地笑,“那谢谢了。” 他转而看向了罪魁祸首,她还在吃着蛤蜊,津津有味,嘴边带着油滋滋的鲜。 于是也提醒她,“有人是想当洗脚小妹了吗?” 许知意手里咬着一口鲜,忽而想起了他们之间的赌约,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嘴边的蛤蜊就不香了,生了危机感,她转而问,“芬姐,我也可以相亲吗?” 林巧兰吓了一跳,这宜庆许家来的姑娘,怎么能不问过长辈直接在五丰相亲,要是许家长辈问起来,那她不是罪过大了。 “知意,别开玩笑,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男未婚女未嫁,婚姻自由,有什么不能,芬姐,我也把资料发给你。请务必,先安排我的,他的延后。” 一下子来了两单生意,还是俊俏可人的,芬姐笑得开心,拍拍胸脯,立马说回家安排,让等消息。 “北森,你不阻止阻止她?”林巧兰看着许知意的大胆作风,长见识了,城里来的姑娘是这么热情奔放的呀。 五丰姑娘的婚事,大部分还都是父母安排的呢。 顾北森向后靠坐着,轻巧答,“她喜欢就好。” 许知意记着泥巴仇,眨巴眨巴眼睛,扬起脸,对他笑笑。 第二天,芬姐一大早就打来了电话,说有对象了,也是大城市回来的,要约着去吃饭。 许知意打扮好,要去镇上。 顾北森也没拦,随便她折腾。 吴舟舟少了个小伙伴,在家里和他对看,后面就开始玩牌,玩跳棋,玩象棋……两个小时过去,玩到了飞行棋,两个人都无聊,吴舟舟拄着腮帮子就说,“要不,我问问知意,她现在在做什么?” “嗯。” 他们没有活动,两个人在厅里玩着飞行棋,觉得家里特别安静。 不一会儿,许知意回了短信,说他们已经吃完饭,对方请她看电影。 相个亲还有后续呢,真努力。 转了两次骰子,点数都是一。 顾北森输了吴舟舟两次,就问她,“中午兰姨去吃席,待家里没事,我们也去镇上吃中午饭,顺便看电影,你觉得呢。” 吴舟舟见无聊,便应了嗯。 镇上的电影只放映两部,《唐探3》和《李焕英》,顾北森问吴舟舟想看哪个,吴舟舟是习惯了不做选择的,二选一都犯选择困难症,犹豫了好久。 “北森哥哥,你做决定吧。我都可以。” “那就后者。” 小镇小,消费性的物价高,一张电影票要120块钱,比大城市贵,但是有个好处就是人少,座位可以随便选。 他们挑了个中间的位置。 临开场的前五分钟,有另外两个人也才同样地进了电影院,落坐在了旁边。 “这么巧。” “假装不认识我,谢谢。” 许知意后头,正是芬姐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高高大大的一个小伙子,戴着个眼镜,斯斯文文,体贴有度,捧着两桶爆米花和两瓶可乐,随后跟了上来,也坐在了她的旁边。 他们两个靠在了一侧扶手,低声说着话。 吴舟舟看了眼顾北森,小声问,“虽然那人长得也还可以,但我怎么觉得你和知意比较配。” 顾北森听了,眉尖微蹙,“电影开始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