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进屋,黑发铺散在床,男人的手撑在两侧,忽而握紧了掌心,青河脉络般的筋脉浮起,奔腾不息。 许知意不太懂,不知道她做得到底对不对,他舒不舒服,只感觉手中酥麻,被烫热,而那东西竟然还能变,超出她原先看到的。 她这下子,心脏才猛烈地跳,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释放了什么样的野兽,脸微红,抬头看了顾北森。 上方,他拧着眉,夹着气息,额间有因为酒而沁出的汗,看起来难受,她伸了手想擦,却听见低哑而如夜冷的声音,说,“别动。” 额头抵靠了下来,就像只小狗狗,他的嗓音哑了,温得不像话。 许知意被他的汗蹭了下,却不觉得脏,被他的气息占满,还听见了他类似哭腔的哑然,反而笑了,仿佛掌握了嘴硬人的命脉,生死由她,哭不哭也由她。 男人想哭是这样子的呀。 有点可爱啊。 他叫了她不要再动,她也的确没动。 两人没有再说话,任由无声蔓延,热度蔓延,互相依靠着,互相从彼此身上取热,呼吸搅乱混合着,要消溺在这微风凉凉的夜里。 窗子开着,外头是一片浅蓝,还有紫蓝的暗云和星星,有微风轻拂而过的声音,有木窗因风而摆动的吱呀声,实在静谧极了。 由于刚刚二楼跑动打闹的一顿动静太大,楼下的林巧兰翻来覆去,还在记恨着往日前夫的种种恶行,心气难平没睡着,听见二楼的动静,披着衣服出房门,从一楼喊了句,“你们睡了吗?还是外头的野猫又来偷吃晾晒的鱿鱼干了?那鱿鱼干才刚晒上,咬一口卖不出去的。” 转头看门缝,原本微眯眼的许知意如梦大醒,心脏狂跳。 吴舟舟听见楼下在问,本来都睡下了,赶紧起身开了灯。 “顾北森,他们都醒了。” 推搡了颈边人,他沉沉地呼吸着没动,许知意想下床,没注意力度,拉扯了顾北森,让他低嘶了声,往前攀扶了下,眉头紧锁。这痛感竟也如此真实,男人低睨着,没有慌,反而唤醒了沉睡,宽掌覆盖了她的手,问,“去哪?” 似很不满。 “就……” 说不清。 见她要走,靠着她,他倾身压下,动了腰肢,自行解决。 许知意根本顾不上看男人更欲哭的模样,听着外头的动静,脸涨红得不行,木床因为动静,还发出了咯吱声响,她想,她得完。 而她突如其来的慌,男人看在眼里。 吴舟舟来给他们解门锁的时候,摩挲声刚好停了,顾北森一滴下巴颌的汗落在了许知意清透的脸上,灼烫她的纯白清凉,她转头仰脸,看着那明明似夜清冷的黑眸,此刻蕴着她看不懂的东西,无关爱意和情欲,而是另一种东西。 咔啦一声,吴舟舟在门外小声说,“知意,我开门了。你快出来,我听见兰姨的脚步声了。她上楼来了。” “哦,哦。” 来不及擦拭,来不及再细究那黑眸的情绪,许知意轻推了顾北森,光着脚丫子从木门缝隙出来,手随意掩在了身后。 她们回了房间,林巧兰才上来。 “你们还没睡呢?” 吴舟舟看着许知意红着脸,思绪不清,帮着答,“哦,在聊天呢,马上就睡了。” 屋内的灯随后关上,门帘也放下。 林巧兰也经过了顾北森的房间,他的屋里关着灯,她就也没打扰,吩咐了吴舟舟她们,“你们别聊太晚了,赶紧睡,别闹腾了。明天不是还要跟着我去看财神祭拜嘛,得早起的,不然占不上圣灯的位置。” “哦,好。睡了睡了。” 吴舟舟又应了林巧兰。 许知意听着门外的人走了,缩进了被窝里,手里的酥麻感还没消,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腾热绯红,她感觉自己像做错事的,盖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都不透气。 “你们聊了吗?” 从被子里,她压着自己无序的呼吸和心跳声,感觉还是被顾北森的气息围绕着,散不去,消不去,却又空落落的,她无精打采地问,“什么?” “你喜欢他的事?” “没聊,他醉了,没聊。”许知意闷闷地,想起那黑眸的冷意,探头出来,她眨了眼,和吴舟舟说,“如果明天顾北森有问起,你千万别说我去过他房间,行吗?” 吴舟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也应了嗯。 年初六,五丰乡里祭拜财神,他们刚放完羊回来,吃了早餐就往乡里中心的庙里去,一大清早,财神殿大院人乌压压的多,供奉台上摆满了贡品,林巧兰都被迫只能占角落位,从木篮里逐一用红盘摆出诚意。 许知意则跟着吴舟舟去排队,找师父认领供奉给财神爷的圣灯,一人一盏,得挂在庙堂二楼的一间屋子里,晚上会统一亮灯,诵经祈福。 她给顾北森也领了盏,正打算找他,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手机打了小叔两个字,又删掉,改成顾北森三个字,又觉得脸热,后来索性不带称呼。 乡里,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里都是炮仗味,顾北森一夜疲乏,但是也没睡太晚,七点多起了身,揉了额,下意识地摸了旁侧的位置,一片冰凉。 黑眸扫了屋内,额前发凌乱地垂坠着,他后撑着手臂,延伸着宽肩窄腰,判断着是否做了一场梦。 不远处的手机里叮咚两声,进来了信号。 图片是一个黄色六边形的垂穗宫灯,上头有祈福财神庇佑的字样,接着的短信,则通知他。 “庙里师父说这灯得亲自挂才有效,快来。ps,这灯请v我500。” 是许知意。 简单地梳洗了下,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服打底,冲锋衣的领子拉到了最高,戴了个渔夫帽,将清爽干净的样貌全遮在了慵懒里。 到了财神殿,他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挂灯的人很多,各自聚着说话,而眨着长睫一脸神奇模样仰头看的却只有那一个,脖颈素白,如天鹅。 她正在笑着,清纯与妩媚并存,气质独树一帜,很吸人眼球。但是这笑是对旁边人的。 “谢谢,太高了,我挂不上。” “举手之劳,那个也要挂吗?” “那个,不挂。等他来了,他自己挂,睡觉睡那么晚,自己睡爽了,我还得早起,黑眼圈都有了,我才不帮。” 许知意今天将头发全部都束了起来,高高在饱满的颅顶,额边小碎发自然地垂落,鹅蛋脸优越小巧。 话音才刚落呢,就被人扯了发尖,冰凉的手箍在了脖颈上,让她瑟缩得一阵麻。 “这么早,就开始说我坏话。”声音入了北极。 许知意被迫后仰了头,瞧见帽檐下熟悉的脸庞,露齿,折笑,“说笑的嘛,来了,就自己挂啊。” 黑瞳微睨了她一眼,她躲得快,跑到了昨天相亲对象的身旁,指了属于他的宫灯,上头她已经帮写上了姓名。 顾北森抬眼看了上方密密麻麻的灯笼,一盏一盏,风吹着穗子,风铃也在摆动,他微阖了瞳孔。然后目光垂落在了许知意的身上。 今天的她笑容可真多…… 被他盯得发慌,许知意打着十二分精神,拉着其他人说要去打斋饭,强调说人多,晚了可能就没了。 “兰姨说过这里的素油饭,很好吃。灯,你自己挂,我们先去排队了。” 说完,人就一溜烟跑走了。 林巧兰刚要上来喊他们去吃庙里的早斋饭,转眼就只看见顾北森一个人。 “知意他们呢?” “刚下楼,去斋堂了。” “还说不熟悉庙里的居士,还等我带着去呢,跑啦?这知意真活泼,人也胆大,就这几天,她旁边那个是芬姐给介绍的对象吧,听说她要来庙里祈福,六点不到就来家里等她了。” “那么早。”顾北森站着,抬头正好看见了许知意的灯和那小伙子的并排,垂穗迎风交缠,欲说还休的。 “是啊,估计还真有点意思。那小伙子也在宜庆工作的,是个实习医生,两个女孩子昨晚聊天还聊得很晚才睡,估计都在聊他吧。” 顾北森轻颤了睫,淡淡问,“昨晚兰姨你上二楼了吗?”他不自觉地转了手腕,喉结下滚。 “上去了,两个女孩子睡不老实,我还以为又是野猫来偷吃外头晾晒的鱿鱼干。上去瞧了一眼......” ...... 庙里拜了杯,请示了巡游时间,一帮人抬着大轿子热热闹闹地开始绕乡镇开始游神,顾北森遇见了旧时的熟人,被人拉住,在庙殿的攀龙柱边与人聊天。 参拜的人跟了出去一大半,庙里还剩些人。 忽地,就听见了激烈的吵闹,惊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供桌台边,林巧兰将整张供桌的物品都推了下去,脸涨红着,叉腰大喊,“好啊,那就谁都别拜,我供不了,你也别想供。” “怎么啦?”许知意他们刚从斋堂出来,就见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两个人都穿着红彤的庙里义工围裙,但是却扯着头发,你一句我一句的。 骑在别人身上的,是林巧兰。 吴舟舟附耳说,“地下躺着那个是兰姨的旧婆婆,两人见面就能吵架,没想到能闹到这里来。”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拼凑出大概的事实,就是林巧兰来晚了,木篮子里的贡品放不下就去挪了别人的,结果边角的掉了下来。 就这么巧,正好是她前婆婆的东西。 “你存心和我过不去,去年陈逸他家贡品没去放,放地上,一整年出海不是那个灾就是病的。我特意起了大早占了位置,你倒好,晚来的,还推我的贡品,你存心要我死......” 两人拉扯得太难看,周围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人劝架,都怕进了旋涡,人群里,许知意瞧见林巧兰的前夫也在,但是他看了一眼,就遮着脸到了别处去。 “舟舟,我们一人拉一个。” “啊?” “你怕?” “不怕,你去我就去。” 拨开了人群,她们一人拉一个,那个相亲的小伙也跟着一起,帮他们提领起了人,两个人被拉扯开就又拼命地哭。林巧兰的前婆婆嘴上根本不饶人,翻着旧账,吴舟舟拉她,反而被她扇了头。 许知意看见了,呵斥,“你做什么!” 吴舟舟被打了一头,松开了手,那婆婆还要继续打,许知意放下林巧兰之后就冲上去拦。 那婆婆不分青红皂白,看见有人帮林巧兰就一并打,拿起东西就往他们身上扔,许知意挨了个苹果在头。 她推走了吴舟舟,要理论。 顾北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侧,拦扣了她腰回来,将她提走。 低声在她耳边说,“别跟她闹,闹不清。” “可是......” 许知意被带出了一段距离后,拍着顾北森的肩膀要下来,他没放,知道以她的个性,得争个输赢,但是乡里恩怨并不是逞一时的快意就好的。 “他们积怨很久了,贡品也是兰姨先错的。拦住他们分开就好,别惹腥。” “但......” “惹大了,我们走后,这件事兰姨得自己抗,乡里的人会说她欺负前婆婆,不敬神明,可不会论这架到底谁赢谁输。” 许知意本来还在挣扎着要下肩,突然一听,觉得有道理,但是不帮林巧兰,就任由着这么被欺负,她又生顾北森竟然能这么冷静的气。 等到了一处莲花池边,顾北森将她放了下来,她转了身,不想搭理他。 他拍拍她肩膀,她就哼。 顾北森刚刚烟抽了一半,又拿了出来,笼火点燃后,靠在了莲花池的白玉栏杆边,又说,“兰姨的前夫找我办事,他这会儿看着面,也会说他妈的。” 是吗? 吴舟舟跟着他们跑了过来,指着外头说,“那不讲理的,天不怕地不怕,被她儿子吼了一句后,就和我们都道歉了,那个变脸速度,我惊呆了。” “还给我塞了一袋子苹果,赔礼道歉。” 嗯? 许知意本来还想骂顾北森没良心,结果却被他说中了,别扭地说,“哦。”后知后觉,也幸好,自己没多掺和,让局面更糟糕。 她松了口气,打算重整思绪去看兰姨。 帽T被拉,她脚步顿停。 “许知意。” 吴舟舟见顾北森拉住了许知意,识趣地先跑了。 顾北森叫住了她,稍微弯身就到了她的耳边,光是闻到她身上也有淡淡的雪松味,还有看见她微红的耳廓,他瞬间也明白了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男人也只是醉了,不是死了。更何况,真醉了的男人是硬不起来的。 “怎么了......”吞了生津,莫名紧张。 被喊了全名,许知意知道他要说的事情,肯定严肃,要教训她的时候,才会这么冷的语气。 她不敢转头,怕又见到昨晚那种冷冰冰的眼神。